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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白头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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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二人率众突破层层封锁潜至地牢外围,映入眼帘的却是森严守卫,俨然布下天罗地网。

老周压低嗓音急问:“少主,这般阵仗如何突破?”

幽暗甬道中数道身影紧贴石壁,水滴声在潮湿空气中格外清晰。众人屏息凝神,皆是江湖老手,纵使身处逼仄暗道亦无半点声息。

林穆远转身对两名精壮镖师耳语:“此处视野极佳,烦请二位记下守卫换防规律再行撤离。今夜子时三刻,以鹧鸪啼鸣为号。”

两镖师抱拳领命:“定不负少主所托!”

林穆远转向同伴:“顾兄,既已探明路线,速返商议。”

顾见春按剑不语。此间机关闸门玄妙异常,与玉生烟的构造颇有相通之处。纵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这等精密机关与重重把守,亦需智取为上。

“唳——”

残阳西坠,众人方自护城河暗渠潜出,忽闻霜翎厉啸破空。林穆远扬臂接下铁爪,见青帛缠系其间。他目光扫过密笺,神色骤变,当即抱拳相告:“顾兄,问剑山庄白头翁前辈此刻正在酒肆候着,我等正需共商夤夜救人计策,顾兄可愿同行?”

顾见春执礼相答:“久闻白前辈乃南宫庄主同门,乃是问剑山庄肱骨重臣。若白前辈与林少主不嫌弃,在下理当拜谒。”

林穆远朗声而笑,拍打顾见春肩背道:“白叔向来爱重豪杰,得见顾兄这般人物,定当引为知己!快随我来!”

言犹在耳,忽见其步伐稍顿,拍额愧笑道:“瞧我这记性!只顾着商议要务,倒将桩紧要事忘在脑后!”

顾见春闻言微怔。

“顾兄瞒得我好苦!难怪夜姑娘气韵超然!早知她是问剑山庄的人,我定然要整襟再三,厚礼相待才是!”林穆远摇头苦笑,“这般失礼于人前,倒让她看了笑话!”

顾见春正要开口,林穆远忽正色道:“据点留守弟子来报,问剑山庄使者已至。既识破夜姑娘身份,如今黛州局势复杂,理应先护送她离去。此刻想必已启程...”

顾见春闻言脑中嗡然作响,初闻之时正想着如何解释隐瞒之故,听得她已离去又暗自怅然。确如所言,护她周全方是当务之急。

“如此...也好。”他垂眸低语。

林穆远却未露愠色,反拍着他肩膀叹道:“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只能借信物寄托相思。可叹,可叹啊!”

顾见春闻言错愕,这般牵强附会的“同病相怜”令他哭笑不得。众人行至厢房前,终是各自缄默。

“如此中气十足,莫非是林贤侄到了?”室内传出长者温厚话音。

林穆远面露喜色,立刻推门而入道:“白叔,真是您!”

“难不成还有假?”

长者稳坐太师椅,手持青瓷茶盏却未饮用。烛光摇曳间可见其长眉垂落,分明正当盛年,此人却已须发皆白。顾见春余光扫过案几,檀木棋盘上星斗罗列,黑白玉子竟布成九宫飞星之阵。

白发老者目光如炬,指节轻敲棋盘:“这便是信中提及的顾少侠?当真器宇轩昂。”

顾见春正欲行礼,却见白发老者伸手制止,直入主题:“老夫接到林家拜帖便连夜赶来,不料途中收到你派阿财传来的书信,当即决定分头行动,老夫独自先行入城,暗访林家。”

“——如今林家白幡高悬,已有数位江湖宾客提前抵达,仆役行事井然,镖局未见异状。只是老夫暗中观察整日,始终未见令尊与令叔身影。贤侄信中所述毕竟简略,此刻不妨详谈。”

林穆远点头称是,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白头翁凝思许久,蹙眉道:“按你所言,林家现由万寿宫与林阔海掌控,但老夫今日暗查,并未发现万寿宫门人踪迹。莫非......”

林穆远神色凝重道:“林家镖师恐怕已被万寿宫替换成他们的人,正待明日将宾客尽数围剿。”

白头翁点头,却悠悠开口:“今日城内各处皆是搜捕你的告示,说是窃了官家要物。漕银案事关镖局根基,弄不好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如今州府秘而不宣,怕是要逼你现身治罪,好用来要挟令尊......”

林穆远点头回应:“确是如此。今夜原计划劫林家地牢,先救出家父,再从长计议。”

白头翁轻敲棋盘:“贤侄且慢。今见黛州城聚集诸多江湖名宿,皆因毒镖案对镇南镖局发难。值此众目睽睽之际,林家少主偏成通缉要犯——若换作林阔海,该当如何破局?”

林穆远眉峰微蹙:“白叔此言何解?”

老者手中黑白棋子清脆相击:“林阔海既图吞并,何苦自损根基?令林家陷于风口浪尖,于他何益?于镖局百年信誉何益?令叔虽寡言少语,却非不明事理之辈。事关镖局存续,断不会为权位之争毁祖业根基。此事内情,怕不似表面这般简单......”

林穆远猛然站起:“那日我亲眼目睹二叔与家父争执受伤,定是挟怨报复!”

白头翁摇头长叹:“老夫只能言尽于此。此番事关林家内务,终究不便插手。若问剑山庄再涉此事,恐遭牵连。贤侄需自行决断了。”

“这...”林穆远面色微僵。

顾见春终是不忍,忽而上前沉声道:“白前辈,莫非此次贵庄打算置身事外?”

“临行前庄主有嘱,若林家生变,唯命老夫保全无辜,兼察魔宫异动。”白头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近月江湖风波频起,数派势力莫名销声,多有求援书信递至山庄。庄内诸事繁杂,林府之事,庄主不便亲至,特遣老夫坐镇。然贤侄所述终是孤证,纵使老夫念及两家情谊,愿信此言,终究难平悠悠众口。老夫既代问剑山庄而来,言行当以大局为重,实难再施援手...”

林穆远神色微僵,似早料到此般答复,垂目道:“白叔教诲,小侄谨记。”

顾见春叹息一声,静立旁侧,却暗自心惊。夜来姑娘所言果真应验,问剑山庄按兵不动,原是存了隔岸观火之念,直到林总镖头丧仪难延,方遣人来应付,其中敷衍之意昭然若揭。果真是求援无门,唯有自寻出路。

“这封书信,怕不是少主亲笔?”白发老者信手搅乱棋局,捻须笑道,“字里行间,倒像是南宫庄主亲手调教出来的筋骨。”

顾见春目光微动,却见林穆远耳根泛红,垂首应道:“确是夜来小姐代书...”

“老夫料定如此。”老者摇头轻笑,“说什么分羹夺利的浑话,岂是南宫氏风范?北问剑,南镇南,两家素来守望相助,何曾有过侵吞之念?所幸此信落在老夫手里,若教庄主见得这荒唐言辞,少不得又要拍碎一张紫檀案——你该知晓,我那师哥面冷心热,最容不得这些离心之语。”

林穆远拱手低眉:“白叔教训得是。当时久候山庄音讯不至,言辞多有失当,还望白叔海涵。”

白头翁挥袖截断话头:“你与大小姐都是老夫看着长大的,何须与老夫说这些场面话?留着这些虚礼,去哄你那泰山大人罢!”

“是...”林穆远顿时连脖颈都染上霞色,顾见春暗自称奇,自结识这位林家少主以来,惯见他持枪傲立的英姿,这般手足无措的情态倒是头回得见。

林穆远恍然记起:“白叔,小侄来前收到消息,您派往据点的两位使者正巧遇到夜来小姐,已护送她先行返回。按时辰推算,此刻也该到了...”

白头翁执棋之手悬在半空,蹙眉沉吟:“老夫并未收到讯息......”俄而恍然道,“许是庄主另有密令,他们自行裁夺了。”

顾见春察觉异状,趋前问道:“白前辈,不知这位夜来姑娘......”

白头翁含笑截断:“此乃山庄内务,顾少侠不必深究。”

顾见春闻此言,只得缄口。

眼见商议未果,林顾二人匆匆辞别。临行之际,白头翁忽唤住林穆远:“贤侄,若今夜能救出令尊,由他主持大局,或可扭转乾坤。”

林穆远身形微顿,回身郑重作揖:“谢白叔指点。”

“且慢...”

白头翁捻须低语:“看在贤侄与大小姐尚有婚约的份上,老夫便多言几句——贵镖局称雄南境,风头太盛难免招妒。镇南二字,本是先皇御赐的金匾,终究犯了武林忌讳。南境四镖看似同气连枝,实则暗潮汹涌。须知这制衡之术,不在制而在于衡。令尊当年订立漕运章程,虽定纷止争,却也埋下祸根...”

老者稍作停顿,见林穆远神色平静陷入沉思,眼中掠过欣慰之色,语调渐转温和:“毒镖暗算、漕银疑案、同室相争、魔宫勾结,任何一桩传扬出去,皆可倾覆林家百年基业...古语云破而后立,此次贵镖局遭劫,未尝不是转机。”

林穆远神色微动:“白叔是说...”

白头翁蘸着茶水,缓缓在桌上写下一个“林”字。林穆远见状,面色一凛。

“贤侄如今已能独当一面,是时候该自行拿主意了。”

“若真到了无法转圜之时,南宫家未尝不能成为倚靠。只是...”老者沉吟,“此刻尚非良机。”

林穆远长舒胸中浊气,郑重躬身作揖:“白叔教诲,小侄谨记于心。”

“顾兄,我们该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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