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弄不过她,常青青只好老实交代。
“就是跟一家饭庄达成了合作,人家预先支了一笔银子。我想着最近天气不好,老让她们走着也不是个办法,正好用来买驴。”
一百两银子到手后,她马不停蹄去驴市同老板定了货,剩下的六十两又向郑府还了一笔钱。到手的银子还没摸热乎,便重回归一穷二白的状态了。
“什么饭庄?能靠谱吗?”柳槐阳一脸狐疑,“你可别是被人给骗了!”
“哪儿能啊?”常青青知道她是替自己心疼钱,推她一屁股坐下,左右上下帮她捏肩捶腿,笑呵呵道:“你就放心吧。我可没有打肿脸充胖子!”
“最好是。”槐阳啧了一声,见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过问,“最近这些日子我可忙死了,还要操心这些……”
“我知道,大忙人,你快好好歇息吧!”
……
新一批坐骑到手后,新鲜劲过了,接踵而至的便是麻烦——这么多驴能往哪儿放?
柳槐阳的家里头的牛棚里倒是可以暂时用来拴驴,可最多也就四五头;常家的后院里最多再塞四五头,剩下的便得自己想办法了。
于是姑娘们各显神通,有的挂在门前,有的拴在街角,有的同附近的邻里交好,说好了每日停在邻居家里头,第二日再来取用。一月至多再给一点“借宿”钱。
这样也算安顿好了。
有了坐骑,大家的工作便开展得更加顺利。而近日不知为何,城内查案的兵官是愈来愈多,偶尔也要拦住饱了么送餐的人,一一查验过食盒才算结束。
大伙虽对此极其恼火,可纵有千万般不耐,这盐价却被按了下去,不止盐价平抑,盐的质量也好了许多。连带着酒楼的生意也好了起来,因此虽然近日来雨天颇多,常青青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的明亮了起来。
这日,常青青从相府里头出来,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勾了一笔,心情又明朗了些。
负债再减三两银子!
临江楼的送餐模式业已跑通,其他区域的都稳定了下来,常记的生意亦有所好转。眼下来看,只要她继续勤勤恳恳拓展业务,认真和相府小姐搞好关系,努力工作,将背负的巨债还清便指日可待!
无论如何,先从三清园这桩事开始,次日就正式开工了,一定得办好才行。
*
同三清园约定好的合作日到了,常青青一早便准备齐全,张罗好了一应事务,为保稳妥,还临时调来了宋二花同自己一并操持三清园的事。
到了那头,同吕掌柜简要交接过一趟,暂时不用她四处上门询问,便得了一张单子,要将两个食盒送至一南一北两处人家里头。
两户人家虽都在西市附近,可因着方向不同,她便和宋二花分头去办了。
事情不算复杂,只是因为头天合作,所以更得小心谨慎些。
她又将配送注意事项同小宋一一叮嘱了一遍,譬如什么“一定注意及时送到、不可撒漏拆卸”等等,叫人听了便耳朵里起茧子,小宋自是知晓,却还是眼睛瞪得溜圆,认认真真听完了才走。
按说今日同往常没什么两样,可她往北边走的时候,不知为何心里头竟突突地跳,但也说不上由头,只好默默地走一路算一路,有些魂不守舍。
然而正在她慢吞吞往北走的路上,却有许多人着急忙慌地往南奔去,愈来愈多,实在难以忽视。
常青青下意识停住了,凑耳朵去听。
“怎么回事?”
“南边当街有人被抓了!快过去看看热闹!”
这一声,惊雷般的在她耳边炸开。她心跳如擂鼓,见时间尚早,索性调转了方向,一路往南去了。
*
“你这食盒里装的什么东西,打开看看!”
“当官的就能当街强拆人生意了?我这里头是客人的餐食,弄坏了你来赔啊?”
“你这杂碎,贩私盐还有理了?老实点!”
常青青赶来的时候,正见到当街一头,宋二花被一身补服的武侯扭着胳膊压跪在地,脸颊上青红交织,愣是不低头,只瞪着一双眼睛,愤愤骂道:“狗眼看人低!我呸!姑奶奶才瞧不上干你们这破事!”
她这般不服管教,顿时惹得官兵大动肝火,当即拎起宋二花的领子!
眼见那壮实的官兵一巴掌就要扇上宋二花的脑袋,一只细瘦的手抓上官兵的袖口,“大人且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说话间,一水碎银顺着袖子落进官兵手里。
满脸横肉的兵头愣了一愣,转头看过去。
面前站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年岁不比手底下这个看着大多少,眼神黑亮里透着些韧劲儿,叫他一时有些迟滞。
他掂了掂袖中的分量,又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两眼,话头松泛了些,只冷笑道:“能有什么误会?你可知她犯的什么罪?你来替她说请,莫不是这事与你也有干系?”
被压着的宋二花见到熟悉的人,一时便要落泪,委屈道:“常姐姐……”
常青青看了一眼小宋,冲她笑了一笑。
她又塞了些银子过去,坚声道:“大人行行好,劳烦问问我妹妹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若是有什么,我们也好明白些。”
“她犯的可是杀头的大罪!你可知道——有人检举,说这人手上的食盒里头藏了私盐!”
“难怪京中盐价先前如此飞涨,”路人有凑热闹的,啐了一口,“竟都是这帮杂碎在这吃里扒外地捞钱呢!”
一时,叫骂声四起。
小宋才只是个半大小孩,没见过这等受千夫所指的阵仗。她被骂呆住了,眼里满是茫然。
她……怎么会与犯罪之事有干系?
食盒里头的私盐?
常青青心下猛地一跳,仍勉强笑道:“官爷,这里头一定有误会。她只是个送餐的,一心只想着将餐食送到,又怎么会与私盐扯上干系?您若是不信,一查便知。”
“可是……”宋二花挣了挣手,她为了护着这餐食完好才反驳,如今若拆了,她们这送餐的服务往哪儿搁?
“没事的。”常青青冲她摇摇头,朗声道:“官爷,清者自清。劳烦您拆开食盒查验一番吧。”
“哼!”官兵啐了一声,蒲扇似的手将那食盒一把掀开,里头的碟碗菜肴顿时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常青青松了一口气:“您看,我们真是送餐的,这食盒里只有……”
话说到一半,瞳孔却骤然紧缩,她的喉咙哽住了。
碎瓷盘里头,一个封着口的不起眼小纸包突兀地窝在里头,被瓷片砸透了外衣,淅淅沥沥地散出一捧白花花细密密的盐粒出来。
围观的群众有眼尖,惊叫道:“盐!”
“当真是盐!”
“果真没有冤枉这帮蛀虫!”
官兵面色顿时极差:“好啊!知法犯法,又企图蒙混过关,你也是她的同伙!来人,把这人手上拿着的也拆开看看!”
他一声令下,周围窜上来几个手下,将常青青制住,劈手夺过她手里的食盒。
餐盒摔在地上,登时支离破碎!
更可怖的是,这食盒里头纷纷扬扬洒落出来一捧捧泻玉置地似的盐,雪花一样,一袋袋散落下来,仿佛六月飞雪……
沉甸甸被油纸包着的、装了满满当当一食盒的,竟然都是盐!压根不是什么她以为的菜肴……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倒吸一口凉气,若说原先还算是巧合,如今这食盒里头的,可千真万确再也抵赖不得!
“原来大头在这呢!这下老子算是立功了!”城兵反应得及时,高喝一声,“拿下这人!”
常青青愣在原地。
怎么会这样?
这两个食盒,明明是刚刚从那三清园里拿到的……怎么会……
血流直冲上脑门,她慌不择路,一把抓住那官兵的袖口,试图解释:“大人!我们是冤枉的……这食盒是先前从西市的三清园里取的,我们压根不知……”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官兵冷笑一声,大手一挥,“押下去!去请司盐使来,就说嫌犯已当街拿下!”
“慢着!”
挣扎之间,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常青青吃力地回过头去,竟看到柳槐阳急急赶来!
柳槐阳初来乍到,光听见路人乱七八糟的议论,一路上早已经心急如焚。
一来却见到她二人要被下狱的场景,急得胡乱扑上来,企图拖住那些身披兵甲的官府将领:“等一等!这一定有误会!她们怎么可能贩私盐!”
“放肆!官府拿人,也是你能阻拦的?再啰嗦,连你也抓起来!”一个兵士狠狠将柳槐阳甩开。
她被摔得滚落在地,连滚带爬窜起来,又想上去拦人,只好大吼,“常青青!”
常青青被人押着,同宋二花一前一后被锁住手。眼见柳槐阳被阻在后头,又差点儿惹怒官府,她挣扎着回头说:“槐阳!别冲动!去找……去找北阂巷的王公子!”
“老实点!”身后的官兵一手一个,直砍上她和宋二花的后脑勺,顿时嗡一声,周围天旋地转。
常青青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