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脊背绷得笔直,手指摩挲着手机边框,她做事向来谨慎,分明记得自己关上了门,刚才只戴半只耳机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她确信自己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难道是从一开始就没关好门?还是这人走路没脚步声?晏宁慌起来也不知道该怪谁。
不知道秦屹川听了多久,听到哪些信息,但她还是收拾好心情走向餐厅,天大的事也没到点吃饭重要。
水晶吊灯的光晕下摆满各色菜肴,晏宁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只敢夹面前的这盘菜,余光瞥见秦屹川把所有盘子往她面前推了些。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只是晏宁面对美食的心情与中午大不相同。
她不敢抬头,也不知道秦屹川有没有看她。
吃得差不多了,秦屹川突然放下筷子抬眼,精准地捕捉到她偷瞄的视线,眸光惊得晏宁的心都堵在嗓子眼。
这是吃完饭要兴师问罪了?
“看支付通。”秦屹川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点几下。
晏宁忐忑不安的点开,是一条银行转账消息,5201314元,这个数字是什么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刚看清消息又被撤回了,晏宁只以为他是后悔了,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点难受。
“我……”
晏宁嗓子发干,想找个借口回卧室缩着。
支付通又弹出一条新信息,到账52101314元,这次多了一句备注:自愿赠与,把她未出口的话都堵在喉咙间。
晏宁抬起头怔怔看向对面。
秦屹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小初,情绪压抑久了对身体不好,医生也说你需要发泄出来,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当然,我知道你喜欢攒钱,所以卡里面我还给你转了一笔。所有支付软件也都绑定了我的卡。小初,一定要用,好吗?”
听完这话晏宁也顾不得尴尬,赶紧打开银行软件,只犹豫一秒她就按下脑海中自动浮现的一串数字,登陆成功。
余额五千多万刺进瞳孔,最新一笔转账收到5201314元,同样也备注着自愿赠与。
晏宁抬头时,秦屹川的笑容温柔的令人心慌。
“如果不想用手机支付,刷卡也行,密码是你的生日。”秦屹川又推过来一张卡片,硬是塞进晏宁手心。
人是利益驱使型动物,纯粹的无所图谋只存在于虚幻的想象中。
所以,秦屹川你到底图什么?
晏宁捏紧卡片望着一脸笑意的男人,心里有太多问题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秦屹川却仿佛没看见晏宁的震惊和疑惑,只是起身默默开始收拾碗筷。
纠结半天,晏宁还是退回卧室去当缩头乌龟。
刚才秦屹川一说晏宁爱攒钱,晏宁就想起来了她何止是爱攒钱,简直是对钱有执念,虽然现在想不起来这执念的来源。
仔细查看着手机银行的流水,再往前的两笔流水总和刚好是她下午看见的房屋出售合同上的金额,第二笔收款日期是3月23日。
晏宁记不真切,但隐约觉得那套房子是她老家的地址。
所以父母3月初出车祸,她立马就把房子卖了?
这事如果没有隐情,晏宁真的会怀疑自己的人品。
那卡里其余的钱应该就是父母留下的遗产,晏宁捂着头想半天,只能记起她父母好像是做地产生意的,但是公司具体什么情况一点都想不起来。
不知道去哪里寻找答案,晏宁只得把衣帽间里所有东西都抱出来摆在地毯上仔细翻阅。
这种感觉很神奇,明知道是自己的过去,可是第一眼看见时总有一种阅读他人人生的感受,看着看着又有很多空缺的回忆慢慢填补上,像在迷雾中玩拼图。
只是一想到明天自己又会忘记今天,忘记过去,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晏宁怅然若失。
翻到最后发现一个卡通硬壳本子,竟然是初中的同学录。
刚打开里面就掉出一张塑封的集体照。
根本不需要仔细辨认,晏宁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自己,年少的她笑得眼睛只剩一轮弯月,一些记忆碎片突兀的出现在脑中。
快速翻完整本同学录,没有找到任何秦屹川的存在,虽说知道不是同班,但晏宁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失望。
窗外CBD大楼依旧灯火通明,屋内吊灯自动切换成夜间模式,敲门声突然响起,晏宁探出半边身子冲外喊:“请进。”
卧室门却没有打开,又响了两声,晏宁只得爬起来去开门。
秦屹川端着杯牛奶,乖巧地站在门口:“小初,准备睡觉了。”他的手心里还躺着一枚药片。
晏宁记得,这是安眠药。
本以为秦屹川会监督她服药,没想到对方只是把东西递到她手里,道了声晚安就走了。
晏宁用脚合上门,盯着药片好半天,最后还是放到边几的抽屉里。
黑暗中人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晏宁也不知道时针转了几圈。
脑子里乱的就像透过万花筒看世界,画面不断切换、破碎、重组。就连数小羊这么简单的事情,此刻也完全失效,每每晏宁试图集中注意力就被杂念打岔。
又翻来覆去无数个来回,晏宁叹着气坐起来,这下知道医生为什么开安眠药了。
穿上家居服,晏宁走到边几旁拉开抽屉,看着药片纠结。
如果一旦睡过去了,明天是不是一切就归零了?她又要像今天一样开始寻找线索,拼凑不完整的拼图。
回过神来,晏宁已经站在秦屹川卧室门口了,门缝里还亮着灯,晏宁站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妥,刚转身要走。
“是小初吗?”
门后传来声音,晏宁搓着手转回身去,隐约觉得这人好像知道她会来。
“那个,你还没睡啊……”
“想要聊聊吗?”倚着门框的秦屹川侧开身子,比划着邀请的手势。
本以为秦屹川会质问她为什么不遵医嘱服药,看样子对方完全没有提这事的意思,晏宁心里放松了些。
“如果你不是很忙的话。”这话说出口晏宁就后悔的想咽回去。
秦屹川的职位能不忙吗?
“我就是脑子里有点乱,所以睡不着……”她慌忙找补。
但男人已经往里走,回头眼神示意跟上。
这还是晏宁第一次进秦屹川的卧室。
这人卧室的装修和他的书房一样简洁,整体浅灰色参杂着少许奶白色,房间里除了基础的家具没有多余的摆件,也没有沙发。
想到自己卧室的浮夸贵妃躺椅,造型别致的各色家具和地毯,晏宁觉得被衬托的有点花里胡哨。
“坐。”秦屹川屈着一只腿坐在床边,真丝睡袍从大.腿.根.部滑落,半遮半掩的肌肉线条更加显眼。
深夜坐在床上聊天总归有些暧昧,晏宁后悔为什么不要求去书房或会客厅,但不想对方觉得她矫情,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身下的床和被子居然都是偏软的,和晏宁卧室的寝具相仿。
晏宁特别喜欢这种被包裹着的触感,她舒服的眯起眼睛。
“没想到你的床居然这么软,我以为你会喜欢偏硬的床垫。”晏宁忍不住感慨出口,毕竟秦屹川穿正装时颇有硬汉气质。
“你喜欢软床和蓬松的被子。”
秦屹川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是好闻的沐浴露味道,没有发胶的头发蓬松柔软的垂在眉骨,半遮住额头,说话时让人更容易只注意到他的眼睛。
晏宁只是随口感慨,没想到居然得到这样的答案,脸瞬间涨得通红。
秦屹川似乎是没看出晏宁的窘迫,还在继续解释:“你睡眠不好,有点动静就会醒,所以我们是分床睡。”
这人一本正经的解释更让晏宁汗流浃背,她赶紧开口打断秦屹川,生怕男人再说出什么臊人的话。
“我不是来和你聊这个的。”
“嗯,我知道,只是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没住同一件卧室,这也是你问过我的问题之一。”
晏宁下意识觉得她不会问出口这么害羞的问题,但是没有证据她也无从反驳,只得板着脸切回正题:“我是不是每晚都睡不着,来找你聊天?”
“是,你从来都不会乖乖吃药。”男人轻笑,没有一丝不悦。
“那你还拿药给我……”晏宁小声嘟囔,对自己不遵医嘱这件事相当心虚。
“想着万一哪天你学乖了。”秦屹川的语气和看着晏宁的眼神一样温柔,晏宁招架不住,她往床里挪了点用动作化解尴尬。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也不算是,我工作确实还没处理完。”秦屹川指着床头柜还亮着的ipad。
看到秦屹川深夜还在加班,晏宁无可避免想到是她的原因:“那,你一直陪着我看病,还要给我做饭,是不是很耽误工作?”
“还好,公司有COO坐镇,管理层也都很靠谱。况且我本来也不需要坐班,陪你不会影响工作。至于给你做饭,单纯是我的兴趣爱好,而且食材都是阿姨处理好的,烹饪花不了多少时间。”他活动着肩颈,笑容放松,“小初想问什么直说吧,不用不好意思。”
既然这人都这样说了,晏宁吐.出一口气认真问他:“我父母去世前后,为什么没有任何亲戚和我有联系,你别告诉我,我们家没亲戚。”
这点实在是太反常理,晏宁虽然不爱社交,却也不至于和所有亲戚断联。
明明下午还信誓旦旦这些疑问要靠自己去解密,但失眠的时候晏宁就后悔了,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问知道真相的当事人。
“……”
第一次有问题让秦屹川没有立即开口回答,他喉结滚动,神情很是犹豫。
“你喜欢独处,不爱走亲戚,本来和他们关系都很疏远。
这次车祸事发突然,你爸妈也没留下遗嘱,所以遗产的事情和亲戚有些小争执。
你现在病情不稳定,不能受新的刺.激,所以……”秦屹川突然抬手把她鬓边碎发理到耳后,“而且大家闹得不愉快,他们也不会主动联系你的。”
这话合情合理,逻辑上也没漏洞。
“小争执,不愉快,能再具体一点吗?”联想到自己是火化当天才失忆的,晏宁觉得应该不止是秦屹川口中的轻微程度。
“也没什么,你知道的,就是常见的对遗产分配有点意见的戏码。”
秦屹川轻描淡写,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刚才查了银行流水,我卖得房子是我老家的,对吧?”
秦屹川点点头。
“我爸妈还没火化,我就把老家房子卖了,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晏宁攥紧被角,喉咙发紧,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