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员受的伤并不比乔尔轻,他一脸痛苦地捂着脸上的伤口,十分慌乱,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秦纤的要求。
乔尔看着他躲闪迟疑的样子,只觉得脖子一紧,被尖锐玻璃扎进皮肤的痛苦让他头皮发麻,便也再顾不上什么,大喊道:“你还在纠结什么!就按她说的做啊!”
“这……这我也做不了主啊!”实验员濒临崩溃,竟是直愣愣地给秦纤跪下,哭得非常难看。
“废物!啊……别杀我!”乔尔又急又怒,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架子,求饶道:“求求你别杀我,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就是一个Omega吗,我让给你就是了,我再放你们自由,怎么样?”
秦纤当然知道乔尔只是一个草包少爷,平日里看似耀武扬威,实则没有一丁点实权,如果逼得太急,实验基地甚至极有可能会直接放弃他。
对他们来说,真正重要的人是——
秦纤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老头的模样,和面前带着人匆匆赶过来的平柏瀚重叠。
“我再说一次,终止实验。”秦纤不再控制,让玻璃碎片在乔尔的脖子上划开一道痕迹。
鲜血顿时争先恐后地挤出,痛得乔尔哇哇大叫,连忙对平柏瀚说:“你能做主!就按她说的做!”
“别冲动!”在秦纤迫人的注视下,平柏瀚堪堪止步在距离秦纤十米左右的地方,不敢再上前一步,只能试图稳住她的情绪。
“有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是不满意实验方案?还是待遇?”平柏瀚给助手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拿了一瓶试剂过来,想要进入实验室。
秦纤却拽着乔尔横在门口,眼里满是警告。
“这、这是抑制剂……”那人解释道。
“扔进去就行。”秦纤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照做。
另有人上前,在秦纤的默许下带走那个同样受伤的实验员。
好在曲凌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捡起了抑制剂进行注射。只在几个呼吸后,甜到腻人的玫瑰花信息素终于淡去,残余的血腥味则更符合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
秦纤闭了闭眼,似乎也更清醒理智了些许。
平柏瀚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试图继续进行他的谈判:“实验方案我们可以再商量,有什么不适的可以提出我们再做修改,我们也会尽量缩短实验周期,结束后就放你们离开。”
条件不痛不痒,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秦纤懒得再听下去。
“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法?”平柏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动声色地给身后的助手打了个手势,话语间还在和秦纤周旋,“都可以提出来,你也知道的,我一向好说话。”
助手接收到命令,一边观察秦纤的动静,一边小心往外跑了几步,在确定脱离秦纤的视线范围后,找到位于墙边的紧急报警按钮,狠狠拍了下去。
预想中的警报声却没有响起。
相反地,走廊的灯却在下一刻突然灭了,很快,所有需要供电的设备全部中断,失去了常亮的照明灯,整个实验基地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应急灯还发着微弱的光。
远处传来几声不明就里的人的惊呼声,人们开始躁动不安。毕竟基地从开始运转到现在,从未发生过任何能源短缺,除了先前发生的几次小规模实验体暴动之外,他们从未遭受过除了科研以外的挫折。
跟在平柏瀚身边的助手也不再淡定,借着一点点暗光,纷纷看向这里唯一的话事人。
平柏瀚额上的汗不再遮掩,只是看上去依旧稳定,他安抚道:“有后备电源,用不了多久就会启动。”
“可是……网络也被屏蔽了……”一人举起光脑,显示屏上的无信号标识异常明显。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实验数据!”
……
眼见着人人都在自危,竟然还都忘了自己还在被挟持,乔尔急了,连忙叫道:“平老!”
“你们到底有什么要求?”意识到这次的动乱不同以往,平柏瀚终于肯正视秦纤。
这个高大的女Alpha将人质牢牢禁锢着,姿势挺拔迫人,半干的血迹从她的伤口流出,她却浑然不觉,没有分毫疯狂和歇斯底里,她的面容十分沉静,眼神森然。
与她对上视线时,平柏瀚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无比强大的庞然大物盯上了,背后冷汗不住地流,再也无法强撑镇定。
但他掌权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是深度浸淫生物科技这一方面,即使意识到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团伙事件,内心里依旧不觉得这个没有背景的女Alpha还能搅起什么风波。
“我可以放你们离开。”平柏瀚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睛,“不需要你们再进行下次的实验,我们还会给你们一笔丰厚的报酬,让你们在上城区衣食无忧。”
这个条件听上去倒是相当诱人,就连乔尔听了都连连点头,补充道:“明天,明天就可以让你们走!听到了吗,快放开我……啊!”
秦纤被吵得头疼,手上一时没了轻重,又给乔尔添了一道伤口,乔尔这才老实,连哭也不敢发出声音。
“放我们离开?只有我和曲凌吗?”秦纤挑眉问道。
“还有谁?”平柏瀚略一思索,“那个叫赛莉娅的姑娘?你们倒是有几分能耐。”
“那就你们三个,但是我要对上面做出合理的交代,所以……还得你们再配合我们。”
秦纤抬了抬眼,冷静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平柏瀚说:“只需要向上面提交你们的死亡报告即可。”
此话一出,助手实验员们皆惊疑地看向平柏瀚,这三人可是难得一见的实验体,难道真的要这么放弃他们?剩下的实验进度和计划怎么办?平老真的会担起这个损失?
秦纤没有立即回答。
就表面来说,秦纤手持人质,是处在绝对的上风,平柏瀚看似做出了让步,却也在盘算着如何让基地的损失降到最低。
可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供电和网络迟早会修复好,再僵持下去,那些战斗机器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答应了这个条件,他们就能活着离开实验基地吗?
秦纤心下有了答案,便道:“……我们并非是为了离开。”
此话一出,不说在场的所有实验员,就是平柏瀚都露出了少见的讶异,听得分明的乔尔又开始激动起来,刚要扯着嗓子喊,就被秦纤勒紧了脖子。
“别吵。”秦纤示意他安静。
身后传来虚浮的脚步声,秦纤知道是曲凌,她微微侧着身子,用余光瞥了一眼他,见他惨白着一张脸,定定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并不明显。
秦纤悄悄叹了一声,回过头继续面向平柏瀚,“正如你之前所说,我们在下城区已是走投无路,即便是出去了也难保钱财和人身安全,说不定生活远不如在基地里,而且还能,为联邦的科学进步做贡献?”
轻笑一声,她继续道:“但当了这么多天的‘志愿者’,我们的待遇实在是和那些实验动物没什么区别,特别是那些先于我们到来这里的人,在此之前,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高强度的实验工作,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遭遇了极大程度的摧残。”
“我们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优待。”平柏瀚沉声道,视线投向后面的曲凌,“特别是这位omega,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让他参与过任何高强度实验,甚至……”
“但是仅限于此。”曲凌突然出声道,声音淡淡,听着很是虚弱,“你想说乔尔的照顾吗?这只会更容易让我成为他们的眼中钉,我已经不止一次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堪入耳的坏话,也经常遭受无缘无故的白眼。”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对我们做什么,我不敢想象。”
在恢复了一些之后,曲凌已经走到了秦纤的身边,两人离得不近不远,并排站着。
听到曲凌的声音,秦纤一直紧张跳动的心好似终于平静下来,她顿了一下,继续对平柏瀚道:“这样的问题,想必你们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只是不愿花时间精力避免或者解决罢了。”
“所以你们大费周章破坏实验、甚至不惜挟持少爷撕破脸皮,只是为了……”平柏瀚皱着眉头,镜片背后的眼里充斥着不解。
“不愿意进行这个实验当然是一回事,我们也想争取另外的权利,比如一些……本就属于我们的人权。”秦纤说道。
也许是因为体力接近耗竭,又或者是终于表达清楚自己的诉求,她的语气已不如刚开始那般自信,但秦纤还是在昂首挺胸着,看上去理直气壮,又带有一丝可笑的天真。
不只是平柏瀚,就连刚才还在恐慌的实验员们听到这段话,都有些忍俊不禁。
人权?
这个词语竟然能从一个下城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一直以来都被当做耗材的实验体,就好像几只实验小白鼠或者大白兔突然跳出来,威胁着说要给它们这些动物正当的权益一样,可笑又荒诞。
不过现场的气氛依旧紧张,倒也没有人真的笑出来,只是看向秦纤的眼神已不再像刚开始那么警惕害怕。
还被勒着脖子的乔尔则非常无语,他咽了咽口水,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他还是无法忽略这股凉意,以及颈部持续提醒他的刺痛感。
他抻长了脖子,想要避开尖锐,“这个当然没问题!你先放开我,多的我们再商量!”
一边说着,他一边给平柏瀚使眼色,不过现场依旧一片黑暗,只能听到他颤抖狼狈的声音。
平柏瀚长舒一口气,推了推眼镜,道:“不如先坐下来慢慢说,你们要的条件基本上都可以答应。”
“不用这么麻烦,夜长梦多。”
秦纤一口否决了平柏瀚的提议,她知道,他们单枪匹马身在实验基地里,最大的筹码也就只有手里的人质,平柏瀚看似非常紧张乔尔的安全,甚至满头答应放他们离开,实则也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秦纤并非只是初出茅庐的小保镖,她深深明白,将军和士兵的区别,根本不在武力上。在这个世道,只是能打是远远不够的。
尽管这时候的他们已经离成功和自由无比接近,但也只是一个看似美好的陷阱,一旦轻易归还乔尔,等待他们三人的,将是无数的战斗机器人。
但要是全部的、健康的实验体呢?打不过机器人,至少也能擒获不只一个实验员。
到那时的谈判,也必不会如现在这般进退两难,而是呈压倒性的,必赢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