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丞白鹤和龙家东宅、北宅一同秋猎的事很快就在崑西传了个遍。
海家的反应也和白鹤想的大差不差——海明珀亲自上府衙里找她喝了盏茶,话里话外意思明显;海明瑞虽没指着鼻子质问,但那一脸横肉还是因愤怒而堆叠在一起,显得更难看了;海明琪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可白鹤想,若她和龙家秋猎一事是被人故意传播,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海明琪干的。
立冬那日,崑西下了场小雪。雪花落地便化水消融,并没给崑西大地染上白妆,可雪过之后,却留下了驱不走的寒意。
崑西的大街小巷很快一片肃杀景象,人们掩着袄子紧着眉快步行走,枯叶随着风在坚硬的泥地上翻滚,发出唰唰的响声。
而此时的怡景阁里丝毫见不到冬季的萧瑟,阁中暖如春日,清音悠扬,吃酒听曲的客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侍者把宋怀轲引到菀榭时,就见到龙彦西杏眼朦胧,脸色微红,一手扶杯一手撑着头,歪扭着半靠在软榻上,怡景阁的侍者都被退了下去,只留下两个西宅的下人烫酒斟茶。
“怀轲~坐,看舞。”
见到宋怀轲的人,龙彦西嘴角的笑顿时溢了出来,她端杯的手朝一旁的座上用力一指,可胳膊好似不受控制,只划了半个圆,杯中酒就稀稀拉拉滴洒在塌边。
宋怀轲见状赶紧坐下,伸手便要去接龙彦西的杯,她的西小姐看起来心情实在不错,还未等她来就贪了杯,现在俨然已经微醺。
“嘶~~干嘛~~~”龙彦西拖长了尾音,气哼哼地躲开宋怀轲伸过来的手。“我~~没~~醉~~!”
宋怀轲苦笑一下,手上动作没停,坚持要去拿下那已经洒得快见底的杯子。
龙彦西眼神迷离着,闪了几下发现身子根本不听使唤,也不争了,干脆把杯子塞到女人手里,整个人往宋怀轲的身上倾过去,泥人一样瘫在宋怀轲的怀中了。
宋怀轲搁下酒杯,捋顺好怀里人的长发,尽量把龙彦西揽得舒服些,生怕她的西小姐醉得开心磕了碰了。可怀里的人虽软着,呼得也是半醉的热气,话却说得字字清晰。
“听说……这怡景阁新来了两位琴师,曲子也是极好的,这舞过后,我让他们来演一曲,怀轲~你一定喜欢~~”
宋怀轲接令似的点点头,搂着龙彦西的动作也更轻柔,可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她知道龙彦西其实不喜欢听曲,以前来怡景阁都是为了吃酒,顶多看看舞凑个热闹,那今日专程来菀榭,还要新琴师演奏,看来这趟是龙彦西为她特意安排的了。
而且怀里这人,身子软得如糯糕,脸唇殷红,眼神都飘散了去,可话却说得明白,宋怀轲现在实在拿不准她的西小姐究竟醉了还是没醉。
一舞过后,舞者悉数退下,一位琴师走进菀榭,恭敬地朝二人行了礼,琴师端坐扶琴,指尖在弦上飞舞如游龙,潺如流水的琴声立刻婉转悠扬。
龙彦西慢慢抬起身,拿过刚刚的杯子,斟满酒递给宋怀轲,刚刚散了神眸子此时已经水波盈盈,炯炯有神。
“这北宅还真是养人,我奶奶那身子之前一直不好,吃什么补什么都没用,可在北宅才住了些时日,人也不倦了,腿也不软了,虹姨说如今老太太还能自己走几步呢。”
“这可是好事。”
“听说那林轻也是乖巧,老太太一会这样一会那般的,可不论要什么她都满足,还真是比亲孙女都听话。”
虽然不知龙彦西为何突然提起龙老太太,但宋怀轲还是顺着她的话,接过龙彦西递过来的酒,稍稍抿了一口。
“我那妹妹也是有趣,听说两人行房事毫不避讳,夜夜笙歌,日日云雨,气得老太太都红了脸,哈哈,我还真没看出我那妹妹是这等人儿呢。”
宋怀轲这时知道龙彦西压根没醉,而且愿意和她说龙家这些花花事,想必今日她的西小姐实在是高兴。
想到这,宋怀轲揽着龙彦西的腰,狠一施力,手拉着龙彦西的脚踝,直接让龙彦西仰了过来,不再看琴师喝酒,而是面对着她。
“你那妹妹年纪小,先成了亲,再如此欢快,或许很快便会开花结果,那西小姐,就不羡慕?”
龙彦西刚从宋怀轲的动作中缓回了神,她悠闲地躺在宋怀轲的臂弯里,笑着说:“羡慕?羡慕什么?是羡慕她们成亲还是羡慕她们开花结果?若是说成亲,你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早已是至亲之人,若是说孩子,我并不羡慕。”
彦西表情微微冷下来,转过身去拿酒。
虽然动作寻常,可宋怀轲仍察觉到龙彦西微妙的变化。她搂住龙彦西,从女人手中拿过酒壶,替龙彦西倒上。
龙彦西见宋怀轲关照至极,酒虽然递到跟前,她却不想去喝了,而是轻笑着钻进宋怀轲的怀里,双手圈住宋怀轲的脖子,看着眼前俊秀朴素的人。
“怀轲,若咱俩在一起,生下的孩子可能会是乾元,也可能是个中庸。”
宋怀轲听闻一愣,立刻明白龙彦西的心思。
龙彦西对孩子并非是不向往,而是担心孩子和她一样,是个中庸的性别。这是让龙彦西自始至终感到羞耻感到自卑的性别。
宋怀轲压住心里的痛,贴了贴龙彦西的唇角,回道:“彦西,孩子是咱俩的孩子,无论什么性别,都是我们最喜爱的孩子。”
龙彦西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说:“不谈那些。我陪你听曲儿。”
几曲结束,琴师纷纷离开。龙彦西朝下人摆摆手,几个下人也行礼离开,关好了门。
宋怀轲牵住龙彦西的手,一把把她拉近,望着透亮眸子里带着半分微醉的龙彦西,红润的脸颊,微启的樱桃小嘴,宋怀轲只觉胸中热涌,不自禁地深深吻了下去。
菀榭内,人造景致中围绕着潺潺雾气,美酒香果,热意涌动,唇齿交缠的二人如同置身仙境。
好一会,龙彦西才眯着眼,咬着微肿的嘴唇,捶打着宋怀轲,把这个吻得停不下的人推开,可她自己又舔舔嘴唇,再次挺着胸迎上去,环住这人的脖子。
龙彦西挂在宋怀轲的身上,唇尖蹭着女人的鼻尖,呼着热气,媚声媚气地问:“我的宋先生,听曲儿听开心了?”
宋怀轲不说话,只是点头,然后咧着嘴傻傻地笑,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哪还是往常那个知书达理的先生。
龙彦西晃晃脑袋,吹开散到面前的发丝,用手一下下点着宋怀轲的鼻尖、额心,玩闹一样地说:“就知道你喜欢这些,本小姐今天也高兴。”
龙彦西没继续解释,可和她在一起这么久,宋怀轲早已探清了她的心思。
如今东宅北宅和海家你争我夺,白鹤处在中间,是府丞也是海家人,白鹤越是不服软越是左右为难,这一切是龙彦西早已预料到的。
现在,龙彦西站在一旁隔岸观火,看得津津有味,虽然宋怀轲不明白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但看起来这局面越乱,对她的西小姐就越有利。
“那,我的西小姐,你看……”宋怀轲搂紧龙彦西的腰,抬起眼,柔软的眸光十分虔诚,语气格外顺服地问道:“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龙彦西先是一愣,渐渐地,她才从宋怀轲真挚的眼神中看出女人的心意。
在龙彦西的眼里,宋怀轲一直都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人,她并非不懂世间的关系和道理,只是她从不屑了解家族和商场里的纷争,好似不明世事,实则单纯质朴。
龙彦西从小没受过母亲多少关爱,也不受老太太疼爱,十四岁接管西宅,虽姓龙,却是个女性中庸,在这么多年里,龙彦□□身一人支撑着西宅,壮大西宅产业,只为了让龙家西宅在崑西有一席之地,让龙彦西这个名字被众人熟知,被众人敬仰。
然而,不论在外如何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要回到宋怀轲这里,龙彦西就能完全放松下来,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不用在乎礼节,不用思虑言语,她可以随着自己心情发脾气,耍性子,肆意释放,宋怀轲永远会像清晨的露珠,像山间流淌的清泉,洗去她的一身恶俗,让她还能映出自己真正的样子。
而现在,她的这枚露珠,她的这湾清泉,看出了她的痛苦,体会了她的情绪,愿意为了她抛开清雅,落入凡尘。
龙彦西的心热了,她嘴唇动了动,突然别过脸,尽力掩住心中的酸楚和无奈。
待龙彦西再转过头,已经是一张令人心醉神迷毫无破绽的笑脸。
她扭动着风一样轻盈的腰身,往后一仰便再次倒进宋怀轲的臂弯,脚背俏皮地绷紧一踢,绣鞋瞬间飞到一旁。
她的眉眼弯成一道弧,闪着丝丝狡黠,被酒染过的脸颊上,晕开的红色如同初绽的梅花。
她抬手抓住宋怀轲的胸口,手指一寸一寸扯开女先生裹的妥帖的衣襟,摄人心魄的声音在清影幽静的水榭中格外地魅惑。
“我只要你……好好……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