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好。”吴梅将教材放在讲台上，双手撑住桌面，圆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吴梅，教英语。”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点北方口音，与徐可描述的“凶神恶煞”形象相去甚远。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风扇转动的嗡嗡声。吴梅环视一圈，目光在几个坐姿不端的学生身上短暂停留，然后继续说道，“开学第一天，我们先发教材。需要几个男生帮忙去实验楼搬书。”
她翻开点名册，手指顺着名单滑下，随口点了几个人。
被点名的男生们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李浩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小公鸡。吴梅带着他们走出教室，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教室里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阮乐前面的座位空着——那个叫盛洋的瘦小男孩也是被叫去搬书的其中之一。她注意到盛洋的课桌上用铅笔刻着一个小小的飞船图案，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窗外传来蝉鸣声，时断时续。阮乐右侧的同桌许琦推了推眼镜，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三国演义》的连环画，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
约莫十分钟后，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男孩子们压抑的嬉笑。教室门被推开，李浩抱着一摞几乎遮住他视线的英语课本走进来，重重地放在门口的地上。其他男生也陆续搬来各种教材，很快就在门口堆起了一座小山。
吴梅最后一个进来，手里只拿着一个文件夹。她扫了眼地上的书堆，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现在按座位顺序，第一排开始，每人拿一套。”
阮乐安静地等待前排同学领完书。当她走到书堆前时，闻到新书特有的油墨香气。她蹲下身，指尖抚过每一本书的封面——《语文》《数学》《英语》《中国历史》……粗糙的纸质封面在她指腹留下细微的触感。
回到座位后，吴梅开始点名并宣布班委名单。她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学生站起来，在全班注视下或自信或羞涩地接受任命。
“班长，马雨娜。”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第三排站起来，转身向全班点头示意。她眼睛很大，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校服穿得平平整整。
"副班长，盛文理。"
是个很帅气的男生，呼地站起来差点被自己的椅子绊倒，引来几声轻笑。
阮乐一边听一边在课本扉页写上自己的名字。当吴梅念到“地理课代表盛洋”时，她前面的瘦小男孩猛地站起来，又迅速坐下，像只受惊的兔子。
“英语课代表，徐贝贝。”
一个穿粉色外套的女生从后排站起来，甜甜地说了声“谢谢老师”。阮乐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串彩色珠子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班委任命结束后，吴梅翻开英语课本，“上午剩下的时间我们上英语课。”她顿了顿，“下午是两节语文和一节历史。语文老师冯丽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人很随和。当然你们历史老师卫老师脾气也很好。”
粉笔在黑板上划出清晰的痕迹，吴梅写下第一个单词“Hello”，转身面对全班，“跟我读，Hello。”
“Hello——”四十几个人的声音参差不齐地响起。
阮乐跟着念，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同桌林小雨的课本上。林小雨正用铅笔在“Hello”旁边小心翼翼地写上“哈喽”，字迹小而工整。察觉到阮乐的视线，林小雨疑惑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
阮乐轻轻摇头，收回目光。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跟读声中，她听见周围不少同学都在小声用中文标注发音——“good morning”读成古的莫宁”，“thank you”读成“三克油”。
十一点四十，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吴梅合上课本，“这几天食堂免费，没有饭卡的同学可以去吃。教学楼右后方是厕所，正后方树的后面是食堂。”她补充道，“从明天开始，八点上课，大家要七点半到校早读。”
学生们像出笼的小鸟般涌出教室。阮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铁皮饭盒——早上奶奶塞给她的，上面印着已经褪色的卡通图案。走廊上人声鼎沸，有人呼朋引伴去校外小吃摊，有人急匆匆奔向厕所。
阮乐独自穿过教学楼后的树荫。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树皮上刻满了历届学生的“杰作”。厕所门口的水泥地上湿漉漉的，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绕过这片区域，食堂的灰色建筑出现在眼前。
食堂比想象中干净。深蓝色的塑料桌椅排列整齐，地面没有常见的油渍和饭粒。打饭窗口前已经排了十几个人，大多是家境普通的学生。阮乐排队时注意到前面两个女生正热烈讨论着新来的班主任。
“陈慧比传闻中和蔼多了，长得也好看！”
“是啊，不过听说她发起火来超可怕……”
饭菜很简单——米饭、炒白菜和一小份红烧豆腐。阮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铁饭盒有些旧了，但洗得很干净。豆腐咸香适口，白菜带着锅气。
午休时间很快过去。下午的语文课上，冯丽老师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把“诗歌”念成“si锅”，引得几个调皮的学生偷偷发笑。但她讲课生动，讲到《静夜思》时手舞足蹈，仿佛真的看见了李白床前的月光。
历史老师卫国良个子瘦小，讲课时喜欢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停在某个学生桌前提问。他的问题都很简单，答对了会很用力地夸奖对方。阮乐注意到盛洋在这节课上格外专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师。
放学铃声响起时，夕阳已经将教学楼染成橘红色。阮乐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校门。文幸镇的傍晚热闹非凡——路边摊贩吆喝着卖小吃，下班的人们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几个老太太坐在巷口摇着蒲扇聊天。
奶奶做了青椒炒肉和西红柿蛋汤。饭菜的香气充满了小小的厨房。阮乐讲述着第一天的见闻，奶奶边听边往她碗里夹肉。
“多吃点，上学费脑子。”奶奶粗糙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洗漱完毕后，阮乐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床单是淡蓝色的，洗得有些发白。她掀开枕头准备睡觉，却摸到一个硬物——一部屏幕有裂痕的智能手机。
她想起来，这是妈妈的旧手机，偶尔会用来联系在外打工的父母。阮乐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显示有几条未读信息。她点开社交软件，看到妈妈昨晚发来的消息，“乐乐，开学快乐！给你转了100元零花钱，买点需要的。”
钱包余额显示126.5元。阮乐翻看购物记录，发现前主只买过几个发卡和手链。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塞回枕头下。
窗外，文幸镇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剩下路灯孤独地亮着。阮乐躺在床上，听着奶奶房间里老式电视机传来的微弱声响，她还从来没这么早睡过，有点睡不着，心想有了手机，或许她可以干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