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禾将请帖递给知许:“人性是捉摸不透的东西,去给郡守府回帖,就说我会去赴宴。”
“不过,不是以帝师、安和郡主的身份,”沈宁禾揣测着这位郡守的心思,“就以,沈三姑娘的名义,不能向闲杂人等透露我的身份,否则,后果自负。”
知许虽不解,可也没有多问:“是。”
沈宁禾冷笑,害怕当年的事被查出来,想拉她下水吗?
既然害怕,为何又敢做出那些事来?
她无力地叹息一声,顾璟登基,朝堂暂时稳定后,太皇太后和凤阳大长公主便都闭门谢客,离开上京城前,她收到了一封信,是太皇太后亲笔所写。
大概就是对不起她,当初答应她让淮安王回京给她补办及笄礼的事如今要食言了,新皇登基边关动荡,望她以大局为重。
若非太皇太后提起,沈宁禾几乎都要忘了此事,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她忘了,她今年才十六。
一等郡主,受封帝师,这担子太重了,她怕自己担不起。
...
三日后。
郡守府今年的寿宴格外隆重,不止是因为这是郡守的六十大寿,更因为如今苏州郡守在新帝面前十分得脸,听闻不日便要调回上京城,于是想巴结的官员们挤破头也要来刷脸,送的礼一件比一件贵重。
“夫人,听说今日燕王世子、裴侍郎都会来赴宴?”
花厅中,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夫人看着郡守夫人风光的样子,艳羡地问道。
郡守夫人笑得张扬,道:“自然。”
她与郡守青梅竹马,当初若不是她家世不显,怎么会进府做了妾,如今总算成了郡守夫人,看着下方夫人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心里不知多满意。
可惜她这么多年来只育有一个女儿,若能再生一个儿子,地位才算稳固。
不过女儿生得貌美,听闻燕王世子身份尊贵,又得新帝看重,女儿若是能攀上他,此生荣华富贵还会少吗?
再者即便攀不上燕王世子,那位裴侍郎,可是朝中新贵!
“夫人,沈三姑娘到了。”
郡守夫人一听,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
“请进来吧。”
老爷只和她说,这位沈三姑娘是从上京来的,万万不可怠慢。
郡守夫人觉得,虽然不知这位沈三姑娘的身份如何,但肯定不是普通人。
若能让女儿与其结交一二...郡守夫人心里乐开了花,“去叫小姐过来。”
旁边立即有丫鬟去了,郡守夫人的女儿是二小姐,名叫苏柳,但苏柳十分讨厌苏云这个姐姐,在外也总以郡守府大小姐自居,在府里也只准下人喊小姐,不许加上序齿。
沈宁禾跟着带路的丫鬟到花厅时,郡守夫人正跟女儿叮嘱着:“乖女儿,待会你就带着这位沈三姑娘逛一逛园子,说些胭脂水粉什么的,同她多聊聊天。”
苏柳撅着嘴,明显有些不悦:“我不要,我可是郡守嫡女,身份尊贵!那什么沈三姑娘,谁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我伏低做小讨好她!”
“好女儿,便是当朋友玩也是好的。”
“我不要,你还说她是个病秧子,别把病气传给我!”
知许闻言,顿时垮了脸,沈宁禾拍了拍知许的手,摇头示意。
“再说了,上京城来的又如何?我爹爹也要去上京了,到时候谁又比谁高一等还说不准呢!”
角落里,苏云冷笑着静静看苏柳作死,这些人不知道沈宁禾的身份,她可是清楚的很,淮安王嫡女,安和郡主,得罪了沈宁禾,区区一个苏州郡守,恐怕还不够看。
“沈三姑娘到!”
郡守夫人面色一白,但想到苏柳的话,又冷静了几分,其实女儿说得也没错,若真是什么身份尊贵的人物,又怎么会隐藏身份来赴宴,就连燕王世子那等人物都没这样,这位沈三姑娘,难不成还能越过燕王世子去?
沈宁禾今日穿着一袭月牙色冬衣,无论头面首饰还是衣裳都是能让人一眼就瞧出价值不菲的东西。
几位世家出生的夫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向沈宁禾问好。
而郡守夫人只是觉得沈宁禾的穿着与寻常小姐不太一样,旁的也没多想。
她的家世是她最不愿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今日来赴宴的夫人们,都是些想巴结郡守的官员的内眷。
真正有身份地位的夫人们一向不喜郡守夫人,从来不来郡守府赴宴,这几位世家出生的夫人们还是因为自家夫君正巧在郡守手下做事,不得不来。
沈宁禾对着这几位夫人礼貌回应,看向坐在上首的郡守夫人,微微点头:“郡守夫人。”
郡守夫人脸上的笑差点维持不住,以她的身份,还从未被人这般敷衍过。
“沈三姑娘,”郡守夫人咬着牙:“小姐们都在园子里玩,姑娘头回来,不妨就让小女带你逛逛吧。”
苏柳不耐烦地喊了声:“娘!”
“不必了,”沈宁禾淡淡道:“夫人指个丫鬟带我去就好。”
反正今天就是来郡守府踩踩点,跟谁走都一样。
郡守夫人假笑道:“既然如此,小红,你带姑娘去吧。”
一个丫鬟走了出来:“是。”
“走吧。”
沈宁禾转身出了花厅,苏柳面色不虞:“娘!你看她那狐媚样!”
郡守夫人看着沈宁禾还未走远的背影,急忙斥道:“闭嘴!”
苏柳眼里顿时含了泪:“娘!你为了一个外人骂我!?”
眼看着花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郡守夫人再也按耐不住脾气:“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去了?张口闭口就是这些话!”
苏柳长这么大,还从未被这般骂过,一时竟恨上了沈宁禾。
她抹了把泪,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走出花厅,沈宁禾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也不知那位郡守夫人熏得是什么香,闻着腻得慌。
园子里早就站满了花枝招展的小姐们,见沈宁禾过来,纷纷和三两相熟的好友低声议论。
“这是哪家小姐?”
“苏州没有这号人物啊,瞧她打扮倒像是上京来的。”
沈宁禾没理会这些议论,向四周望了眼,朝没人的角落去了。
若是寻常宴会说不定还有大胆的小姐上前来闲聊,偏偏今日都是带着任务,不是奔着江时晏就是奔着裴宿泱来的。
见沈宁禾朝角落去了,众人却依旧紧张,不说别的,光是沈宁禾这张脸就足以让她们提心吊胆半天,若沈宁禾有意与她们争,那她们哪里还有半分机会?
沈宁禾漫步目的地闲逛,走过几条荒芜小路瞧见不远处有座院子,这院子一看便是偏院,若放在平常人家也算的是一处好住处,但放在这郡守府还不如下人的院子。
沈宁禾打量着院子,苏云从柴房里走了出来,朝着沈宁禾规矩行礼:“见过姑娘。”
“这是苏大小姐,”知许凑到沈宁禾耳边道:“郡守发妻的独女。”
沈宁禾了然:“起来吧,引我过来做什么?”
她方才一出花厅就闻到了一股药香,是千金阁才开始卖的新款安神香的味道,里头掺了玄谙石粉末,她不会闻错。
苏云起身,恭敬道:“只是今日府里不太平,恐冲撞了姑娘。”
沈宁禾道:“既然如此,便讨苏大小姐一碗茶喝罢。”
苏云笑道:“荣幸之至。”
她赌对了,想必这位就是那奉旨前来查当年那桩案子的安和郡主,帝师沈宁禾。
带着沈宁禾进了屋里,苏云给沈宁禾拿了个最干净的缺口碗,倒了小半碗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里只有些碎茶叶,还望姑娘不嫌弃。”
沈宁禾笑着摇了摇头,她抬眼看了看屋里的陈设。
四处可见斑驳的墙壁,木头家具都有些受潮,梳妆镜前的首饰少得可怜,大多是木制的,都腐朽地一碰就吱呀吱呀响,唯一好点的是床,但上面的被子也洗的发白。
“母亲去世后,我便被赶到这里来了。”
苏云毫不避讳道:“我爹打算把我送给那位裴侍郎做外室,或是旁的什么,他只想拉拢别人,旁的都没想过。”
以她的容貌才情,能入得了人家的眼才怪,不过是她爹听说裴侍郎性格古怪,手段狠辣,想巴结又舍不得苏柳这个宝贝女儿。
沈宁禾道:“这就是苏大小姐要在今日将那些流民放进苏州城的原因?”
“姑娘都知道了,”苏云诧异了一瞬,但想到沈宁禾的身份,旋即又笑道:“不,我和郡主是一样的人,做这件事,是为了我妹妹。”
“当年我娘对外说是难产而死,但我...后来才知道,她生下了一个女儿,被郡守夫人带走养在庄子里,因为妹妹长得太像我娘,便常常被郡守夫人折辱。”
“郡守夫人和苏柳一直都不喜欢我,留我一名也只是为了拿来要挟妹妹,这场生辰宴后,她会被郡守夫人送去一个曾爱慕我娘的贵人府上,那贵人残暴,害死不知多少条人命。”
苏云咬牙道:“唯有郡守府没了,我才能带着妹妹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