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洞外,罡风撕扯冰岩的尖啸如同永不停歇的哀嚎,洞内却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寂静。篝火的微光在三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劫后余生的疲惫,也勾勒出各自深藏的谜团。
葛城莲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脸色比洞外的积雪更苍白。他强行压制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灵识深处残留的阴寒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未愈的伤。莲生跪坐在他身侧,正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狩衣的前襟,露出肩头那道被深渊之力侵蚀后留下的、泛着诡异青黑色的瘀伤。
她的指尖萦绕着那深邃如星海的微光——毕舍遮的本源之力,如同最精密的丝线,轻柔地探入伤口,试图梳理那混乱的灵力脉络,压制蠢蠢欲动的侵蚀。
“别白费力气…”葛城莲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却在对上莲生那双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眸时,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闭上眼,任由那带着奇异韵律的力量流淌,一股冰凉却抚慰的触感暂时压下了灼痛。
“闭嘴,省点力气。”莲生低斥,语气却并无怒意,只有不容置喙的专注。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动用本源之力对她同样是负担,但此刻她心无旁骛。
洞窟另一侧,“周玄”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他盘膝而坐,姿态依旧带着宋国道家的优雅从容,仿佛刚才在罡风中并肩作战的狼狈从未发生。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虚画着一个古老而邪异的符文轨迹——那正是毕舍遮秘术最核心的“噬魂印”起手式。温润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太像了!
莲生指尖流淌出的那股力量,其本源的气息、那种吞噬与再生交织的独特韵律,与他毕生浸淫、早已融入骨血的毕舍遮秘术同出一源!这绝非巧合。他从未将这门源于波斯、被视为禁忌的窃壳食魂之术传给任何人,可眼前这女子,她是谁?为何能掌控这门秘术的核心本源?无数疑问在他心中盘旋,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只是那探究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莲生身上,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
“莲生姑娘疗伤的手法……颇为奇特。”周玄终于开口,声音清朗温和,打破了洞内的沉寂。他的目光落在莲生指尖的幽光上,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这股力量,似能安抚混乱,直指本源。不知师承何方?”
莲生动作微顿,抬眼迎上周玄的目光。那温和表象下深藏的锐利让她心头一凛。她不动声色地收回力量,替葛城莲拢好衣襟:“家传的微末伎俩,不值一提。倒是周先生,对这极北绝地似乎颇为熟稔?”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同时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一个宋国来的顶尖阴阳师,出现在这不化雪山,绝非偶然。
葛城莲也睁开了眼,虽然虚弱,但眼神锐利如初。他看向周玄,带着同样的审视:“周先生出现在此,目标也是冰魄雪莲?” 他更关心的是,此人是否会对莲生构成威胁。
周玄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温和,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透的雾:“冰魄雪莲确是稀世奇珍,于修行大有裨益。不过在下此行,更多是为印证一个古老的传说——关于这雪山深处,可能存在的‘空间罅隙’。” 他指尖蘸取一点融化的雪水,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勾勒起来。
线条简洁却精准,很快,一幅简易的雪山地形图呈现出来。他点向一个被重重冰峰环绕的洼地:“雪莲最可能生长之地,在‘冰魄寒潭’,位于主峰‘天倾脊’的背阴处。但直接翻越天倾脊……” 他摇了摇头,指向图上一条几乎被风雪掩埋、蜿蜒曲折的虚线,“罡风猛烈如天倾,且有亘古不散的‘冰魅’游荡,灵体触之即冻。”
他的手指移向地图下方,一条更幽深的路径:“另一条路,需绕行至‘寂骨峡’。此峡终年不见日光,是上古冰川侵蚀所成,相对避风。但峡底……” 周玄顿了顿,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据说连接着不稳定的‘虚无’节点,空间时有扭曲,滋生过许多难以名状的‘东西’。方才袭击我们的罡风,其源头或许就在附近。此路凶险在于未知。”
“没有绝对安全的路。”葛城莲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寂骨峡的‘虚无’,与我们在稻荷神社遭遇的侵蚀同源。若雪莲真能克制此力,此峡或许凶险中藏有一线生机。且…”他看向莲生,“你感知特殊场域的能力,在那里可能更有用。” 他选择支持莲生可能更擅长的领域。
莲生看着地图上周玄标记的“寂骨峡”入口,又感受着葛城莲话语里无声的信任与支持,心中有了决断。“那就走寂骨峡。”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虚无的威胁,我们已有经验。未知,总比已知的绝路要好闯一些。” 她抬头看向周玄,眼神坦荡,“周先生既然熟悉此地,又为‘罅隙’而来,想必对此路也有准备。同行?”
周玄的目光在莲生和葛城莲之间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莲生那双仿佛能洞察幽微的眼睛上。毕舍遮的同源感,葛城莲身上残留的、被莲生力量压制的深渊气息,以及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明的羁绊……这一切都让他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了巨大的兴趣。或许,跟着他们,不仅能找到罅隙,更能解开眼前这女子身上毕舍遮之谜。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收起了地上的水痕地图,仿佛从未画过:“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不过……”他望向洞口外越发狂躁的风雪,温和的语调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寂骨峡的‘安静’,只在每日极短暂的‘风眠’时刻。我们必须算准时间,在下一个风眠期到来前,抵达峡口。否则,被卷入空间乱流,神仙难救。”
洞外的风雪似乎更急了,如同猛兽的咆哮。洞内,三个各自背负着沉重秘密与目标的人,因命运的牵引,暂时结成了危险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