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化雪山,名副其实。
站在那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的、被称为“雪喉”的狭窄入口前,莲生感受到的是一种源自天地本身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寒风不再是风,而是无数把裹挟着冰晶碎屑的、剔骨钢刀,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尖啸。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死寂的纯白。山峰高耸入铅灰色的苍穹,仿佛连接着传说中的寒冰地狱。
莲生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御寒衣物(这在雪山的极寒面前聊胜于无),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白霜。她摸了摸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动用毕舍遮本源后的虚弱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为什么?
为什么甘愿冒着动摇根基的风险,也要用本源之力为他压制伤势?
为什么明知此地九死一生,还要孤身前来?
她活了太久,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心肠早已被时光磨砺得近乎冷漠。她本可以抽身离去,继续追寻塞巴斯蒂安他们的踪迹,继续在时空的夹缝中流浪。葛城莲的死活,与她何干?
然而……
脑海中闪过他在葛城家正厅吐血倒下时,那双染着痛苦却依旧倔强望向她的眼睛;闪过他在高烧昏迷中,无意识蹭着她手心寻求温暖的脆弱模样;闪过他得知自己并非邪祟后,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纯粹的歉意……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不是因为什么伟大的情愫,或许仅仅是因为……如果她此刻转身离去,她知道自己会后悔。活了这么久,她早已厌倦了“后悔”这种无用的情绪。她的心,或许在漫长的时光里,终究没有完全冻结成冰。还有一丝温度,让她无法对那个清冷孤绝、却又背负着沉重枷锁的青年,见死不救。
“罢了……”莲生对着呼啸的罡风,轻声自语,声音瞬间被风雪吞没。她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毅然踏入了“雪喉”。
刚进入山口不久,莲生敏锐地发现,厚厚的积雪上,竟然有一行……脚印?!
脚印很深,显然留下不久,而且步幅极大,显示来人行动迅捷。脚印一直延伸向风雪更深处。
有人在她之前进来了?会是谁?也是为了冰魄雪莲?还是……另有目的?莲生心中一凛,警惕瞬间提升到顶点。她隐匿气息,小心翼翼地循着脚印追踪而去。
风雪越来越猛烈,视线严重受阻。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伴随着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
莲生加快脚步,穿过一片被冰棱覆盖的怪石区域,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冰谷中,狂暴的白色罡风如同实质的怒龙,正疯狂地冲击着一道坚韧的金色光幕!那光幕由无数流转的符文组成,构成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形,顽强地抵御着罡风的撕扯。光幕中心,一个身影正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周身灵力鼓荡,正是周玄!
此刻的周玄,全然没有了观星台上那份温润从容。他脸色凝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瞬间凝结成冰晶,维持光幕的双手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足以撕裂钢铁、冻结灵魂的罡风,每一次冲击都让金色光幕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处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莲生心中惊疑不定。周玄怎么会在这里?他堂堂宋国来的顶尖阴阳师,跑到这绝地来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冰魄雪莲?还是……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眼看金色光幕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周玄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莲生来不及细想,救人要紧!她身影一闪,出现在周玄身边不远处,双手迅速在虚空中划动!深邃的时空之力流淌而出,并非硬抗,而是在周玄那摇摇欲坠的金色光幕内侧,又构筑了一层薄薄的、如同水波般流转扭曲的空间屏障!
这层屏障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就在金色光幕即将彻底破碎的刹那,狂暴的罡风狠狠撞上了空间屏障!
嗡——!
空间屏障剧烈震荡,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泛起剧烈的涟漪!莲生闷哼一声,感觉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她的力量擅长引导和偏移,而非硬抗,这狂暴的罡风冲击力远超想象!
然而,空间屏障那奇异的“迟滞”和“偏移”特性发挥了作用!罡风那无坚不摧的势头被强行削弱、分散!虽然屏障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但终究是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为周玄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周玄猛地睁开眼,看到身边突然出现的莲生,以及那层奇异的、救了他一命的屏障,温润的眼眸中闪过疑惑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是那个和葛城莲关系匪浅的女子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莲生咬牙支撑着空间屏障,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声音急促,“先撑过去!”
周玄也是果决之人,立刻压下心中的疑虑,重新凝聚灵力,修补加固他那濒临崩溃的金色八卦光幕。两道性质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的防御,在狂暴的罡风中艰难地支撑着,如同怒海中的两叶扁舟。
就在两人合力支撑,岌岌可危之际——
一道黑白相间、带着决绝气势的身影,如同撕裂风雪的利箭,猛地从后方冲入了冰谷!来人正是葛城莲!
他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冻得发紫,呼吸急促,显然一路疾驰耗尽了本就所剩不多的力气。那身单薄的狩衣在罡风中被撕扯得猎猎作响,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在看到莲生背影的瞬间,爆发出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芒!
“莲生!”葛城莲的声音穿透风雪的呼啸,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的颤抖。
莲生闻声猛地回头,看到风雪中那个踉跄却坚定向她奔来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震惊、担忧、气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欣喜,瞬间涌上心头!
“葛城莲?!你疯了!你的伤……”莲生又急又怒地喊道。
葛城莲已经冲到两人身边,毫不犹豫地加入了防御!他双手结印,纯净却略显虚弱的灵力喷薄而出,化作一道坚韧的白色光幕,与莲生的空间屏障、周玄的八卦金幕,三层防御瞬间叠加在一起!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葛城莲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一边艰难地支撑着光幕,一边深深地看着莲生,喘息着说道,“要去,一起去!”
周玄看着突然出现的葛城莲,又看看两人之间那无需言说的眼神交流,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立刻沉声道:“葛城君,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罡风有间歇!趁现在,合力向东北方移动!那里有避风处!”
三人瞬间达成默契!背靠着背,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莲生居中,以空间之力引导偏移最猛烈的风头;葛城莲和周玄分居两侧,以自身强大的防御硬抗侧翼的冲击!三道身影,三种不同的力量光华,在毁灭性的白色罡风中艰难地移动,如同在死神镰刀下跳着惊心动魄的舞蹈!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每一次罡风的冲击都让三人气血翻腾!莲生嘴角的血迹未干,葛城莲的脸色更是白得透明,周玄的额头也布满了冰霜。但他们互相支撑,互为依靠,将后背交给了彼此!
终于,在周玄精准的指引下,他们硬生生在狂暴的风雪中杀出一条路,猛地冲进了一处被巨大冰岩半掩着的、相对隐蔽的雪洞入口!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几乎是同时力竭,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雪洞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白雾。洞外,罡风的怒号依旧清晰可闻,如同地狱的咆哮,但洞内,总算有了一方喘息之地。
劫后余生的寂静弥漫开来。雪洞内光线昏暗,只有洞口透入的微光,映照着三张疲惫不堪、却又各怀心思的脸庞。
莲生靠在冰冷的洞壁上,胸口剧烈起伏,看着身边同样狼狈的葛城莲和周玄。一个是为她不顾性命追来的“伤患”,一个是意外相遇、实力深不可测的“对手”。这趟寻找冰魄雪莲的旅程,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