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夜晚总是很凉的,寒意沁骨,冷得姬卿都不禁微微环住自己双臂,轻轻呵出一口气,看着那团冷气在空中迅速飘散,眼里似乎罩了层霜。
她绕过回廊,看向自己的脚,心底闪过几分挣扎,半晌还是迈上台阶,轻轻扣门:
“可以进来吗?”
有脚步声渐近,门被打开。
神情呆滞的女子抬头看了看她,未发一言,转身坐回妆奁前。
女子并未换装,还是一身大红色喜服,许是不愿麻烦他人,又或者是根本无暇顾之。
此时正透过铜镜愣愣地看她,表情木然又恍惚,却不知她眼眶通红,一看便知是哭了整夜。
姬卿轻叹一声,撩起珠帘,慢慢走近。
坐到桌边,看向铜镜里面绝美却双目无神的女子: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女子怯弱地点了点头,贝唇紧咬,不安地绞着手中帕子,眼神游离。
“饿了吗?我叫厨房给你弄点点心,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女子摇摇头,言语间仿佛都带了苦涩:
“我吃不下。”
“咳…”姬卿假意清咳了声,过了会,实在不想虚以委蛇地客套,于是决定开门见山道明自己来意。
“恕我冒昧,姑娘手中是否握有顾行远的罪证?我听翁老说你…”,
还没说完,便见眼前女子猛地站起来,眼里盈满了泪,那里面尽是惊惶。
见她这样,姬卿愣了愣,不由放柔声音:
“没关系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说。我问你这些事,并非是要对你做什么。我问你这些,是要掌握顾行远的罪证,是要为张大人正名,是要将恶人绳之以法。“
见她说的郑重认真又十分诚恳,女子这才慢慢放下戒备,只是眼神仍是怯怯的。
姬卿也不催促她,只是极有耐心地将她看着。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绝美女子缓缓启唇:
“顾行远他说他无父无母,是个弃儿。是我父亲在一下雨天将他捡回家中。那时的他不知为何,身受重伤,几天几夜高热都不曾退。”
“我父亲…他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人了,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直到他退了高热醒过来。醒过来他告诉我们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父亲怜他年龄小,便将他收做了药铺的学徒。初时,他确实装的良善,”
张琴毓顿了顿,有些不安地扣着自己的手:
“又或者说,那时的他,是真的良善。跟我们去行医,去采药,给病人熬药,刮风下雨,他都任劳任怨,从不间断,毫无怨言。闲暇里哥哥教他治国策论,父亲偶尔也教他施针。”
她闭了闭眼:
“他的确聪明,或者说他于读书当官之事确有天赋,明明我兄长才学之实远胜与他,偏偏那年考题被他押中,后被今上直接任命为扶月州的知州。”
“一门出了一进士,一举人,我们自然是高兴的。我与父亲都以为他能秉持大义,为国为民。却不想,那一日,什么都变了。”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铜镜里面清晰映出的自己,仿佛就看见了那一日的自己。
那一日于她来说是此生最黑暗、最不想回想的一日。
报录人敲锣打鼓地来到她家门前时,他们还并不知道两人皆已中榜,以为只张楚一人。
待读出捷报之后,他们愣了许久,还是顾行远先反应过来,上前掏出怀中碎银:
“多谢大人前来报喜,家中清贫,只有这么多,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日后定然补上。”
那人掂量了下手中碎银的分量,不由有些嫌弃,撇了撇嘴,然而又转念想到:这二位可比他官大,将来说不定还是得仰仗这两小子。
于是利落地将银子收进袖中,又抬起大掌,拍了拍他的肩:
“大人折煞我了,日后照拂着点小人啊!”
临走之际,望了望仍在原地愣着的张家父子二人,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离去。
等人走远了之后,顾行远上前:
“父亲,儿子考中了。”
张屹看他一眼,眼里满是不解和探究之意:
“行远,你是不是至始至终都不曾忘过以前的事?”
不然,如何能不学而中?
闻言,顾行远怔住,笑意消弭下去:
“父亲为何会这样问话?”
他埋头又抬起,脸上是虚假得不能再虚假的笑:
“是不是只要我比大哥名次好,您就认为我的努力是假的?”
张屹忙否认:
“不是,为父哪里会这样想,为父是……”
“可您这样问了,不是吗?”
“阿昭。”
张屹还想再说些什么,跪着的张楚却起身了,他朝顾行远露出一抹真诚的笑:
“祝贺你。”
张屹此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尴尬笑笑:
“既你们二人皆已中,快些通知亲戚乡亲,备些薄酒款待一下。”
顾行远轻轻颌首,表示自己听到了,视线却落在不远处回廊的一抹倩影上。
到了夜里,张琴毓想着两位哥哥今日肯定喝得不少,于是给张楚端了一碗醒酒汤后,转身去给顾行远又端了一碗。
她端着在屋外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应。进了屋,还未摆上桌,便觉身后有一道炙热得不容忽视的视线紧随着她。
她急急转身,不曾想碰着了人。
“啊!”
她惊呼一声,却被一双大掌捂住嘴抵在了门板上。
见身下女子瞬间瞪大的美眸,顾行远轻笑一声,吻上她的眼。
张琴毓被吓懵了,反应过来后剧烈挣扎,嘴里“呜呜”叫个不停,咬了他一口。
顾行远本就被人灌得七分醉,这下彻底失了耐性,把人逼到某处角落里,用双腿挟制住她的腰身,一手飞快地解下自己腰带将她嘴唇死死缠住,绕在脑袋后打了个结。
另一只手则绕到她耳侧,取下女子所戴的幕离。
待女子的脸完完整整的出现在他眼前,他满意地发出一声喟叹,轻抚上她的脸:
“这么美的一张脸,父亲大人怎么舍得日日夜夜让你用一张破布挡着呢?“
张琴毓此时脸上满是惊慌:
她不懂,为何平日里温和无害的二哥会突然仿佛像变了副脸孔一般,也不知,他为何对她做出如此轻浮的动作,他们虽没有血缘关系。
可是…是兄妹啊!
顾行远却似乎听懂了她眼睛里的话,再度凑近,这回却是伸出了舌尖轻轻沿着她的脸舔舐了一圈:
“你是想说,我是你兄长,怎么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
见身下女子重重点头,他捻起她一抹发尾,在鼻尖轻轻嗅着,神情痴迷:
“我不这样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旁边那个武夫?“
张琴毓身子颤得更凶,眼泪根本止不住地掉落:下个月便是她跟林大哥的婚期,五礼都已过,只剩下迎她入门了。
这桩婚事是双方父母敲定的,林大哥人很好,对她也很好,她对这桩婚事没什么不满。
顾行远,他这是——要毁了她!
她扑腾着去打他,却被男人一把搂进怀里,另一只手开始褪她的衣裳,她听见他俯下身说的一句话,顿时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你——是我的,从见你第一面开始,我便知道你是我的。今夜,我会让你彻底明白兄长跟夫君的区别。”
床尾帷幔落下,却是彻底的一夜荒唐。
翌日清晨
张楚收拾好行装,准备前往澧县赴任。
临行前,打算向妹妹嘱咐些事情,可寻遍了院子里和她房间,也没找着她。
想着自家妹妹平日里除了在药铺里帮忙捣鼓点药材,也没什么要交际的,可父亲早已在铺子里贴了纸:家中儿子高中,休铺五日。
这人一大早会去哪?
正感到疑惑之际,看见顾行远从他自己房里出来,面色是难见的舒展。
于是张口便问了一句:
“阿昭,你见着妹妹了吗?”
顾行远低头理了理自己的着装,脸上是餍足的笑,颇有深意地往屋里回望了一眼,随即扬唇:
“在我房里呢。大哥,我先去赴任了。”
之后大步走过来。
张楚忙侧身,一边给他让出位置,一边摆手:
“你去你去。”
“大哥还不走?上任第一天,可别误了时辰。”
“再等等,我跟小妹说一声就走。”
“行吧,人就在里面。”
顾行远擦着他的衣袖走过,等绕过回廊,脚步顿下,余光瞟了眼张楚的背影,转身快步离开。
在他房里?
张楚一边朝他房里走一边暗中嘀咕:妹妹虽与他二人亲近,可因自小学医,对男女之防很是注意,怎会在他房呆了一夜?
又晃晃自己脑袋,暗骂自己多想:许是昨夜阿昭喝多了,妹妹照顾了他一夜。
但步至房门前时,他敏锐地嗅到了一股独特且浓郁的味道。
这……???
自小跟在父亲身后行医,他自然分辨得出这…
这!
分明是…男女欢爱的气息。
妹妹!!!!
他几乎忙乱地推开了门。
入目的那幕让他几乎目呲欲裂:
张楚毓整个人呈大字型仰躺在床上,双手双脚皆被绑住,嘴也被杂物塞着,全身上下不着衣物,只堪堪盖上了一层薄毯。
露出的皮肤不少地方都浸了血痕,发丝和汗水混杂在一起。
这一切,都惊心触目地向他彰示了妹妹昨夜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妹……妹。”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她。
“人都去哪里了?今日……”
此时,院内突然传来父亲张屹浑厚的声音。
张楚从震惊中回神,匆匆上前把缚住妹妹手脚的绳子解绑,又小心取出她嘴里不知名的杂物,拖过旁边被褥将她包裹一圈,俯身将人抱起。
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不远处正在四处寻人的张屹。
他站在廊下,呆呆地看着他,无措地唤了声:
“父亲。”
“怎么了?”
张屹原本想问他为何还不去赴任,可见向来懂事听话的大儿子眼神逃避,又几欲落泪,敏锐地觉察到不对。
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被褥,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升起几分惶恐与不安。
“怎么了?”
“我问你怎么了,啊?”
张楚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只知道咬着唇不停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张屹快速走近,右手带着迟疑掀开了那层被褥。
自家女儿那张宛若桃李的脸陡然映入眼帘,可此时的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分明已经陷入昏迷。
视线往下,是刺目的一道道红痕。
“毓儿,毓儿…”他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脉。
猛地闭眼,他支撑不住地朝后退了一大步,脚步凌乱不堪,眼看就要摔倒。
张楚忍不住提醒道:
“父亲,当心…”
张屹被拉回神,疾步走回,“啪”一巴掌下去,厉声质问道:
“畜牲!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对你妹妹做了什么?!”
他下手极重,几乎顿时张楚嘴里就起了血沫。
他没吭声,生生受了这一巴掌,撇过眼,咬牙说了句:
“等妹妹醒来再说。”
而张屹转头看向他抱着人走出的那间房,眼里仿佛失了生气:
“是你对不对?”
他声音很轻,听在张楚耳里,无异于在割他的肉。
他“扑通”一声跪下,垂着头,收紧手臂,有泪滴落在被褥上,晕开一层又一层,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不是…我,父亲,父…亲,不是…我…”
张屹猜到了结果,可不肯相信,他终究忍不住,流下眼泪:
“琴生,可那个人他心不正啊!这个畜牲!毁了我毓儿的一生!”
“他们不知道,那时我是醒着的,可是我…”
女子无神的眼里持续不断地有泪滑落:
“我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