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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陆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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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簪花会结束后,各人回到了荆玉门安排的住处。

院外有人来报:“司马姑娘,陆公子求见。”

司马仪心道这人闻所未闻,便对侍女灵儿道:“夜已深,让陆公子明日再来吧,就说我歇下了。”

灵儿得了令欣然一笑,忙出门告知。

少顷,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仪姑娘竟这般不肯赏脸吗?”

“既然仪姑娘不肯见陆某一面,那陆某便来见仪姑娘。”

司马仪闻声抬头望去,却见一约莫十七八岁白衣少年郎立于屋檐之上,衣带轻缓,随风摇曳,穹窿漏下几缕月光,勾勒出他清瘦俊美的面容。

他面白如玉,声音清朗,眼神澄澈清明,正专注地望着她。

司马仪这才忆起在何处见过他,这不正是那位以一柄凌寒破雪剑所向披靡的陆家公子,陆吟寒么?

她不解他意,更无甚兴趣和他多言,因此语气冷硬了几分:“陆公子有何贵干,何故深夜扰民?”

陆吟寒似是没料到自己在司马仪眼中竟成了扰民,他面上闪过一丝羞嗤的情绪,默了片刻,随即敛衽一礼,“今日观仪姑娘一战,心中不免酣畅,尤其最后那一招柳叶飞花,不可谓不干脆漂亮,只可惜天一湖边只有绿烟白雾,弥漫数里,无柳叶也无飞花。”

司马仪神色冷淡地打量着他,道:“哦,陆公子倒是还点评上了。”语气中暗含讥讽和不满。

陆吟寒听了忙解释:“仪姑娘莫要误会。仪姑娘那一招极好,柳叶为刃,挽锋为花,清光错乱,光波相映,宛如一幅孤高冷清的断桥踏雪图,美则美矣,然而姑娘如走孤刃之上,刀意孤冷决绝,杀意太浓。”

司马仪不赞同地轻嗤,却并不反驳。

“陆某只是今夜闲行溪边,见绯花绿柳倒映碧波之上,疏影横斜,意趣生动,便想到了姑娘那一句‘柳叶飞花’,是故来此为姑娘献上陆某心中的柳叶飞花。”

他特意穿的一袭白衣,立于朗朗乾坤之下,一手执了一把细长如白练的银剑,一手托了数朵开得艳冶极矣的扶桑花。

只见他手腕轻轻一翻,明晃晃的剑光便在风里缓缓流淌,他身姿如云,气韵非凡,一勾一挑,一刺一点,银剑在他手中轻盈灵巧地飞舞,步步回旋,溢出的寒光胜雪,在澄澈天光之下蔓延。

他扬起的剑气似北风般凛冽,并不激进,所过之处却树动叶落,尤其在城中随处可见的垂柳,似乎都因他这一舞而意动,妩媚之姿宛若月下美人,一半落入水中,一半被他注入了三分灵性,随风而舞,为他助兴。

司马仪原本漫不经心地看着这轻佻莽撞的少年,却未曾想被这酣畅淋漓,洒脱肆意的剑舞夺了心魄,魂消欲死。

有生之年,竟也能看到这样如痴如狂,势如烈焰,韵如雪光的剑法。

陆吟寒舞得兴起,却也没忘了台下的看客,他掌中所托的红花娇媚浓烈,剑光一转便映出其怒放芳姿,他将扶桑花高举过肩头,冲司马仪一笑,笑里满是少年意气。

他朗声道:“娇花赠美人!”

下一瞬,森寒银白的剑刃径直破风而去,挑开了那数朵扶桑花,柳叶在此时腾空而起,如朦胧云雾般轻曳在他身侧,绿叶红花,白衣银剑,宛然一幅色泽浓淡适宜的月下美人图。

霎时间仿若湖光染色,碎雪流胭,雪白衣衫翻飞在浩然天地间,清艳浓媚之色缓缓流动。

少年郎身姿轻盈,顾盼神飞,以长剑为笔,沾了一点殷红之色,在天地这幅广阔的画卷之上挥毫写意,如痴如狂,如走荆棘,如坠虚空。

真正的柳叶飞花。

司马仪默不作声地惊叹。

一舞终了,陆吟寒侧身回望她,笑道:“仪姑娘以为如何?”

司马仪偏不想如他的意,呛道:“陆公子所言,恕我并不能苟同。司马仪并不想当甚么美人,娇花虽美艳,却朝夕而败,美人虽难得,却最是易碎。”

“我要做的正是那杀意淋漓,所向披靡的剑,自己为自己杀下这一局。况且刀刃本无眼无情,杀意太浓未必不是好事,若为了美感而失了锐气,岂非本末倒置,顾此失彼。”

陆吟寒眉梢一挑,反问:“仪姑娘以为陆某方才是花拳绣腿?”

司马仪也不说话,在院中静静看着他,皎洁的月光透过繁枝落到她面上,阴影之下神情莫辨。

陆吟寒知道司马仪在他来时便存了不悦的心思,也不好再叨扰,便笑道:“仪姑娘,在下名为陆吟寒。”他认真地介绍了一遍自己。

司马仪:“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可记得又是另一回事。

陆吟寒毫不气馁,继续道:“我名中虽带有寒字,却生于春天,生于桃柳明媚,鼓吹清和的春三月。”

“仪姑娘你看,我的名字是不是很好记呢?吟寒吟寒,看似冰冷淡漠,实则却如春日那般明媚热烈,独享二季,占尽人间风流。”

司马仪心道:可真是风流啊。

陆吟寒很快习惯了她的冷淡,自顾自道:“仪姑娘,明日再见时莫要忘了我!陆某十分期待在擂台上和你的交锋!”他说罢便转身越下屋檐,没了踪影。

好一个随心所欲肆意洒脱的少年。

侍女灵儿有些忧心忡忡地上前,“小姐,那陆公子对您有意。”

司马仪轻笑一声,深深凝视她一眼,“灵儿,想不到你竟观察得如此仔细。”

灵儿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笑道:“哪有,只是陆公子太明显了。哪有人大半夜来送一场花雨的。”

“呵,是吗?”司马仪心底十分不赞同,“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灵儿挠挠头,又点了点头。

司马仪望着空荡荡的院落,漫天飞旋的柳叶雨仍在下,她视线不自觉凝落到檐上,想到了那道恣意的身影,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冷光,偏头问灵儿:“我的功法很好辨认吗?”

灵儿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应当是不好认的吧。况且小姐您没有用鞭使剑,普天之下也没有人见过您使刀。”

“若是旁人那还好说,可若是他,我真有点拿不准了。”司马仪眸光一暗,轻声道。

灵儿大抵知道她在说谁,既如此,最好的方法便是放弃比试,安心做个看客,于是她问:“那小姐接下来还上场吗?”

司马仪无奈回道:“宗主能同意我临时退出吗?”

灵儿又想了想,老实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能。”

若是司马仪在此时退出,司马宗主恐怕又要寝食难安,捶胸顿足地仰天长啸。

司马仪转身走向屋内,清冽的声音落在身后:“那就玩一玩。恰好我还有很多疑惑。”

灵儿心底没由来的感到不安,每次司马仪轻描淡写地说她接下来的打算时,她都知道这定不是司马仪描述的那般轻易。

只是这一次,又是要做什么呢?

*

接下来的好几日,比赛正常地进行着。经庄长老强调后,再没出现像司马殷那样临阵脱逃的情况。

最后两日便是一甲六人的比试,按积分排名分别为:朱一鸣,金天雪,何明澜,文仙儿,司马仪,陆吟寒。

四世家的入围是意料之中的。可没有人想到边陲之地来的文氏也能排到第四名,委实是横空出世的一匹黑马。而陆吟寒的入围也是众人意料之外的,虽然他年少颇负盛名,可十七八岁就能取得这番成绩的,或许能与曾经祁家那位媲美。

司马炎对司马仪的成绩十分满意,若是司马殷,按他那跳脱沉不住气的性子,未必能进入获得一甲,因此在司马仪上场前,他宽心地叮嘱道:“小妹,能得第一自然是好,但擂台之上,刀剑无眼,还是尽力而为就好。”

司马仪怎么品这话都觉得不对,若是要她按心意而为,大可继续藏拙,可司马炎故意强调了拿第一此事,摆明了是有问鼎玉蓉神花之意。

她弯腰深深望了司马炎一眼,故意说得轻而缓:“司马宗主当哥哥当上瘾了,也想教我做事了?”

司马炎浑身一僵,凝眼看司马仪时,她神色十分松弛,他却并未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司马仪又是随意地卷起了他的柳叶双刀,离去之际落下一句:“哥哥也该给我配一把这样的宝刀。”

司马炎擦着冷汗,忙不迭应了。

一甲中数人积分咬得很紧,实力看上去也都大差不差。接下来的比试中采取车轮战,依次进行比试,由荆玉门长老根据表现进行综合评分。

如火如荼地比试了两日,司马仪分别和这五人切磋过,除了文仙儿和陆吟寒有点意思外,其余人无甚出彩。

毕竟作为曾经百年一度的簪花大会的魁首,经历过那一年堪称惨烈的比试,众人都卯足了劲想要夺得那能号令天下剑修的荆玉牌,加上簪玉大会名为夺荆玉令,实则是荆玉门在选举下一届门主,若夺魁者经过荆玉门长老合议后,获得了他们的认可,便可入主荆玉门。

但选举门主一事,实为荆玉门秘辛。唯有成为门主后才能知道这其中的历程。

而她当年便是没有获得众人的认可。原因在于荆玉门自认中立,不可能选择曾经仙门之首的鹤云台继承人作为门主,若选了她,岂不是存了一统天下之意?这实在与荆玉门的理念背道而驰。

但即便只是能号令天下剑修的荆玉令,也很有诱惑力。

比起来嘛,这虚幻的玉蓉神花就显得没那么的有用。不过作为一种荣耀,任何氏族都不会想要错过。

前六人的比试结束后,由庄少涟宣读分数及排名,最终成绩是司马仪和陆吟寒并列第一,文仙儿第二,金天雪第三,朱一鸣第四,何明澜第五。

并列第一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荆玉门也有些为难,不知作何处理。

司马仪和陆吟寒站在擂台之上,静静等待结果。

经过长老们激烈的讨论后,庄少涟问:“司马仪,陆吟寒,你二人可愿一同进入那太虚幻境,各凭本事簪得那玉蓉神花。”

陆吟寒几乎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愿意!”

司马仪也轻轻点了点头:“司马仪没有异议。”

七年一度的簪玉会就这样落下帷幕。

江沉坷将进入太虚幻境的密钥交予他们二人时,眼中忧思一闪而过。

司马仪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自那一夜后他们二人再无交集,祁筠单纯地因为喝醉了酒意上头以至于说了些难听的话而感到羞耻,涂山燃青则是因为心中有愧,他不知道原来祁筠竟是这样想的。

司马仪什么也没说。

最后,江沉坷叫住他们:“太虚幻境风云诡异,险象环生,若陡生变故难以解决,及时退出即可,一切还是以安全为主。”

他二人应了,进入了那幻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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