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薤白他们看过的第五间工作室了,整体装修比起前面那四间水平低了不少,位置也从CBD逐渐朝外圈扩张,但价格却没有低到哪儿去,哪里都给他们一种租不起的直观感受。他们甚至都已经不打算再找什么写字楼了,就找一栋老小区,三十平的小屋子租一下,也足够他们三个人瞎忙活了吧。
“可是你们要考虑今后工作室要扩张的问题,总不可能今后只有你们三个人工作吧,到时候团队的人增加了,那么小屋子就装不下了。而且你们摄影的话也需要很多设备,专门准备一个杂物间是非常有必要的。至于你们谈商单,总不能让客户就挤在你们平时工作的小屋子里跟你们签合同吧?”虽说中介也是为了赚钱,但人家说的句句在理,让薤白他们越听越没主意。
从望京某写字楼走出来之后,三个人告别了中介,然后站在街头看着来往车辆和行人。
“要不找个地方坐下商量商量?”袁文倩随手指着身后的咖啡厅,“光是傻站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他们转移到咖啡厅里,分别捧着一杯咖啡,盯着桌子愣神。咖啡的香气和悠扬的音乐并没能缓解他们的焦虑,他们脑子里仍然是工作的事情。
“办公区、会议室、杂物间,满足这三点的工作室没有小于一百平的,娱乐性质的工作室不能开在太寒碜的地方,但是那些看着体面的楼,随随便便一个月就要两万往上,更不要提商业电费了,贵到起飞。我们注册公司的本金只有六十万,要找银行贷款吗?”袁文倩简单分析了一下目前情况,看着对面两个人的表情。
司半夏松开咖啡杯子,抱起双臂,有些沉重地叹了口气:“原来公司选址这么费劲,当初还是不该瞧不起老阳的人脉啊。或者我们可以跑一跑自己通讯录里的那些熟人,问问谁有价格合适的房源,买个人情之类的?”
“无论是贷款还是找熟人,我们都不能把地址往外环移动了,本来就是刚起步,不和那些有规模的娱乐公司聚在一起,那就更容易被人遗忘了。”薤白也跟着叹了口气。
“干脆就在光影大楼旁边算了,”司半夏看向窗外,“或者星南大楼附近,这些都是比较容易找到也相对便宜一点儿的地方。”
“开光影旁边是为了方便两边儿的总裁谈恋爱吗?开星南附近是为了方便对家直接搞死我们?我不同意。”袁文倩拍着桌子反对,“不就是钱吗,干着干着就有了,我们就贷款嘛,我就不信五年之后我们还是只赔不赚!”
薤白也是没想到他们这个工作室刚成立就出现了意见分歧,而且他就很好奇,这种情况下到底应该听谁的决策呢。司半夏和袁文倩都是很强势的人,如果让她们妥协对方的意见,恐怕他们就要不欢而散了。
薤白盯着咖啡,思考良久都觉得这时候自己应该发表意见,毕竟说要成立工作室的是自己,拉她们入伙的也是自己。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薤白非常坚定地说:“那么就这样,我们就在三里屯SOHO租那间120平的,押二付三的话就是五个月的租金,也就是十万,简单改一下装修,预算在三十万之内。装修期间我们不可能完全停止工作,所以需要找两个人帮忙监督工人。真的想要把工作室运营起来的话需要有专门做过运营的人,一个人不够,还要多招几个。虽然我们刚起步,但是法律上的问题我们绝对不能触犯,所以要从律师事务所雇一名律师。如果短视频要维持日更的频率,那我们就需要摄影师和剪辑师,这样就不至于累死我们自己。把这些全都凑齐,就相当于把六十万本金全都投进去,半年之后我们来看收益,再决定是不是找银行贷款、又要贷款多少。”
他说着,从包里取出平板,简单记录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思路,然后发送给三个人的工作群。
袁文倩和司半夏不再说话,垂眸认真思考了许久,最后抬起脸向薤白认真地点点头。
“夏姐曾经也有过招聘运营人员的经验,所以这方面的招聘工作就麻烦你了。至于律师,也许倩姐会有更多人脉?”薤白看向袁文倩。
“那必须,包在我身上!”袁文倩自信地拍了拍胸口,“我认识不少咱学校法学院的OB,说不定他们还能免费来给咱工作室做法律顾问呢哈哈。”
“摄影师和运营我来找吧,有些摄影师纯粹走情怀,拍好看的模特根本不要钱的,管饭就行。运营需要挑有经验的,虽然说就是发发微博和小文章,但也要有话题敏感性。”司半夏的笑容也放松了不少。
薤白松了口气:“那我再去和SOHO的中介周旋几次,看看租金能不能再压一压。只要租下来,我们就可以去注册公司了,得去看看黄历找个良辰吉日。”
“还看黄历,要不你去找个算命的来算一卦呢。”袁文倩笑着吐槽。
“不过公司成立的时候都会请人来看看风水,莫名觉得我们还挺有必要让人看看运势的……”司半夏说得很隐晦,但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们的运气恐怕不太好。
“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靠谱的风水大师,”薤白把这件事记在备忘录里,“回头我去问问商陆吧。”
“好啦最重要的事情已经决定了!接下来我们去吃顿饭庆祝一下?”袁文倩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抱歉,我一会儿还要去找商陆。”薤白双手合掌求袁文倩的原谅。
“真不知道你和我到底是谁新婚,”袁文倩无奈地撇了撇嘴,“我跟勇哥都没这么腻乎过。”
“说起你勇哥,他最近身体怎么样,伤已经痊愈了?”司半夏关心了一句。
“嗯呢,伤口愈合得不错,但是距离痊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不是原计划九月份正式的婚礼嘛,现在就在想要不要再错后一些。”袁文倩说起这个,精神头就不如刚刚了,“嫁给那样的家庭真的很复杂,尤其我爸还是和外资有合作的,所以我们一家子都需要接受背景调查。我爸本来最开始听说我要嫁给勇哥还挺开心的,最近两天被查得严,他都有点儿抵触勇哥他们家了。说真的我那个公公根本不懂变通,不愿意提供任何帮助或者好处就算了,还要求我一定要品行端正。我都觉得公公根本不喜欢我,每次都不正眼看我的,真的搞笑。”
“可是你们已经领证了吧?订婚的时候不就已经领证了来着?”薤白有些不解。
“是吧,那是勇哥偷偷跟我领证的,后来被他爸发现,他爸气了好久。当然了这都是他们家内部发生的事情,我也都只是听勇哥说的。就算是结婚了,该查也要查。我觉得郑家唯一一个好说话的,就是我公公曾经认的那个干儿子,叫张航,你们还记得吗?”
何止是记得,薤白一会儿就要跟商陆去医院探望人家了,“啊,还真的,这么一想张航和你勇哥居然还是亲戚……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呢。对了对了,听说他最近生病了?”
“嗯,具体我不清楚,勇哥根本不愿意提起或者听到张航的事。但我感觉我公公最近挺着急,头发都白了不少,偶尔会跟我婆婆妈窃窃私语,要不就是说什么多给小航包点儿他爱吃的饺子呀,要不就是煲汤送去医院的。”袁文倩托腮笑了一声,“我那个公公无论对谁都一幅铁面无私、不讲人情的样子,但唯独对张航的态度不一样,让我觉得张航才是他亲儿子。”
“怎么还认了个干儿子啊。”司半夏不太清楚这段事情,好奇地问了一嘴。
“听说是二十几年前在故宫捡到的和父母走失的小孩儿,我那个公公很负责,最后虽然找到了小孩儿家长,但觉得那两个家长是有意要抛弃孩子,所以之后就一直都在家访。一来二去的他就开始心疼那个没人爱的小孩儿,最后决定要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袁文倩用咖啡润了润喉,“那个小孩儿就是张航啦,不得不说那个人是比勇哥要温顺不少,而且他每次去医院看勇哥的时候,都会带好多勇哥喜欢的吃的。最近他就一直没来过,我以为他又是出差呢,但听说是累病了。”
“我也听说,好像是熬夜七八天,心脏出了问题。”薤白跟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倩姐听说他病了也没有去看看他吗?”
“我是想去来着,但是我都不知道他在哪家医院,就连应该问谁都不知道。我问我公公,我公公也就只是说心意领了,但现在不能探视。”袁文倩双手一摊,“这事儿说起来可就太迷了,我婆婆妈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大家就只知道是病了。”
“我们也只是听说是在协和,打算一会儿去问问协和的朋友,看看能不能问出来什么。”说话间薤白就收到了商陆发来的消息,是问他现在正在哪里,“啊,我准备走了,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行了行了,你就别假惺惺再关心我们了,商陆就在附近是吧?”司半夏一看弟弟那表情就知道人家脑子里安装的商陆传感器已经捕捉到信号了,她摆了摆手,“快走吧,我要回家给我儿子喂饭去了,晚上还得整理视频资源和那些试镜邀请。”
“那我也去医院陪勇哥吃晚饭,对了小白,你要是知道张航的具体情况,记得告诉我一声哈。”袁文倩拍了拍拿起咖啡纸杯就准备要离开的薤白的手臂。
“OK,我们回头联系。”薤白急匆匆离开咖啡厅。
留在原座的司半夏和袁文倩两个人就默默地注视着薤白离开,看着他跑出店里,又看着他跑向路边停着的那辆大奔。
“你有没有觉得小白他其实还挺有决断力的?”袁文倩突然问。
司半夏“嗯”了一声,“之前他决定退圈也是非常坚决,考研也是说考就考,现在决定要工作,没俩月就要租工作室、注册公司了。”
“他是以前一直如此吗?”
“不是,他小时候没什么主意,非常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也就是说……是遇到商陆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
“可以这么说吧,商陆改变了他不少,但我也不知道那具体是改变还是激活。”司半夏的眼神还停留在窗外那辆逐渐开远的奔驰上,直到彻底看不见,才收回视线,“自从商陆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好像全世界都是在围着商陆转,但神奇的是即便是离开了商陆,大家都还是有能力独自旋转,所以应该说商陆是把旋转的能力和方式教给了周围的人,而不是单纯地带着周围的人一起转吧。”
“你对他评价还真高啊。”袁文倩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会非常讨厌他。”
“谁?商陆吗?”
“对呀。”
“对啊,我的确是非常讨厌他,但讨厌他和对他有好的评价也不冲突,讨厌他和感谢他也不冲突。如果他不出现,薤白如今还会是资本家的傀儡,我也依旧是掉进钱眼里的小人,我家英泽也还会是拿着几千块工资的普通助理,老阳也还是那个动不动就搞银趴的神经病。有时候想想这些也还是挺有趣的,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那么多人的人生轨迹。”司半夏由衷感慨。
袁文倩听得很入神,“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人与人之间都是在互相影响的,不存在一个人单方面影响其他人的情况。商陆之所以是现在的商陆,也是和你们相遇之后产生的结果,如果不认识你们、不认识薤白的话,我都能推测到他会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所以我们要尽情去感激每一种缘分,去积极面对那些靠近自己的人,因为谁也猜不到遇到一个新的朋友会对自己有什么样的影响,说不定就会是好的影响呢。”
“你可真不愧是心理学硕士。”司半夏也笑了,“不过你这是想起来什么了,突然说得这么正式。”
“我就是……刚刚提到了勇哥和张航,感觉张航是在全力以赴地向勇哥敞开心扉,但勇哥则是单方面地拒绝、抵抗。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让勇哥放松下来,往往越亲近的人就越难劝,明明是这样,但看起来商陆和薤白就相反。按理说他们两个已经非常亲近了,但他们为什么还能够讲道理,还能理性对待彼此呢。”袁文倩发愁地低下头,“勇哥总是说张航哪里哪里不好,但是那些缺点我真的一样都没看到,我只看到了张航在尝试去靠近勇哥结果却被推开之后、眼神里的失落和难过。一旦,一旦将来他们两个人之中的某个出了意外,那么留下来的那个,一定会产生很难弥补的遗憾。他们几岁就认识,二十多年了,也许勇哥嘴上说着反感那个人,心里其实也在想办法去接受他吧。”
二十年了,郑勇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张航的场景,本是暴雨的北京城在那个小屁孩儿走进自家大门的时候瞬间放晴,郑勇还在客厅看着动画片,听到父亲叫他名字,他才不情不愿地走到玄关,看到年幼的张航眨着眼睛打量自己。在那之前郑勇还没见过哪个男孩子长得像是洋娃娃一样,眼睛又大又亮、充满好奇,头发也微微打卷,看着像是个混血小孩儿。
“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