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露出“好肮脏的大人”的表情的灰原哀,还是露出“这看起来蛮有意思”表情的狮子匠,他们在得知真相前其实就已经有了准备。
但米蕾娅,她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就这样,女生毫无征兆的被马德拉的奇怪爱情观惊到了。
“这就是大城市的爱情吗?”她喃喃道:“说起来,exile的爱情观也特别奇怪……”
那是当然,他爸爸毕竟是杜弗尔那个风流浪子,马德拉心想,不过迄今为止也没发现exile有任何对爱情方面的向往,可能这就是纯粹事业批的执着吧。
“嗯嗯,我们都是这样的。”马德拉连连点头,忽略掉灰原哀和狮子匠那“谁跟你一样”的眼神,笑嘻嘻地把围巾扯回来,自己拎着围巾的末端,那里有一个不明显的手环。
“所以你要和我们一起吗?”他问,“还是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一想到刚才马德拉说这围巾是什么,米蕾娅就不由自主开始盯着他看,既然这个项圈还佩戴了牵引绳,那马德拉这动作岂不像是小狗自己叼着手环……嗯,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
以至于好一会后她才意识到马德拉在和她说话,米蕾娅犹豫不定,但最后还是咬了咬下唇坚决道:“我也一起去,我知道方位。”
留在这里也不够安全,说起来,每晚这群信徒都会来到她的房子里大肆搜刮……但她明明记得exile已经把他们打跑过一回了。
是她记错了吗?但这事还挺重要的……
米蕾娅迷迷糊糊跟着马德拉一众人离开了房子,再一次踏上了前往山城阿勒普耶罗斯的旅途。
车轮碾过嫩草的声音,与碾过皑皑白雪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出来了米蕾娅的不安,马德拉单手撑着下巴,在对方忧愁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时,他也在用一种无机质的冷漠观察着这位灯相者。
等米蕾娅扭过头时,马德拉又恢复了刚才笑眯眯的模样。他没有移开视线,米蕾娅被他吓了一跳。
马德拉先一步开口了,“你很紧张吗?没关系啦,那群人很弱的。”
这辆车不算拥挤,灰原哀力求坐在了副驾驶位,狮子匠想要展现自己的车技,于是后排只剩下马德拉和米蕾娅。
至于那些闯入米蕾娅房子的信徒?开什么玩笑,谁要带上他们。就让那群人好好堆在角落里反省一天吧。
这话说的很狂妄,但米蕾娅确确实实被安抚到了,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脸颊上显出两个梨涡。
“我……我不是在担心这件事。”她说,呢喃道:“我只是忽然察觉到自己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这让我有点担心。”
马德拉睁圆眼睛,“但你们灯相高的人不都这样吗——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于求知与辉光而言,记忆有时显得并不是很重要。”
对于接触了无形之术且灯相很高的人,马德拉通常对他们持有一种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的看法……当然,诸伏景光是特殊的个例,他似乎并不为求知而前进,但这并不代表其余的灯相者和他一样。
灯相者们通常会热心为他人讲述他们的理论,马德拉曾听过那些古怪却引人的论调。
群星恍若小小的创口,而太阳恍若辉煌的血流……一些灯相者仅用数学和诗歌的语言讲话,两者皆引人入胜,而其间的差异变得越来越难分辨。
“在完全现实的情况下,有机体不可能长久地存活下去*。”马德拉耸耸肩,“所以放轻松,或许你只是为了得到什么而献祭了一些记忆呢?”
灯相者都是这样的,他懂。
米蕾娅顿悟了。
她连害怕都忘记了,顺着马德拉话沉思,喃喃自语,“而我得到了什么呢…?”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我也不清楚。”
马德拉确保她的状态稳定下来后重新靠回椅背,灰原哀听着他们的谈话止不住的抽搐嘴角。
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清晰意识到马德拉确实是一位密教教主,并对自己未来即将踏足的领域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大家似乎都不是很正常的样子,即使是刚刚认识的米蕾娅,在听到马德拉的推断后的第一反应并非恐慌,而是释然。
……如果不出意外,她或许会成为残阳的追随者。
灰原哀看着越来越近的山脉,心里有了答案。
她的视线转向后排的马德拉,对方手里正拿着一张相纸慢慢摩挲着。
“那是什么?”灰原哀问。
“嗯?”马德拉抬起头,笑着把相纸翻了个面递到灰原哀面前。
满天白雪落入丘陵,在阳光的照耀下,被落雪染上银白,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远处的雪中,背对着镜头,风衣被吹起弧度,孑孑独立。
“俄罗斯现在还在下雪呢。”他说。
灰原哀下意识把这张照片当成马德拉和琴酒去俄罗斯出任务时拍的,虽然很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将照片放到手机里,但马德拉做出什么都不奇怪,更何况只是一张照片而言。
她应了一声,扭过头去。没有看到照片里面那道黑色的背影在缓慢移动,他在白雪上落下脚印,又被白雪覆盖,直到最后,他自己的身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马德拉将照片收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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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一些人呢喃司辰的名字以求得信仰,但渐渐的,出现另一批人,他们会以自己的名字作为锚点来喘息。
朝闻道找到琴酒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摩挲手里的一张照片。
曲折的小巷与洁白的墙体,其间点缀了许多绿化树木,远处的群山俯视一切,雾气缭绕,宛若云中径,山峰划破天空,一辆不起眼的小车向着山脉前进。
见人来了,琴酒抬起眼,把照片放回衣服口袋。比起他的镇定,朝闻道看起来要疲惫很多,他开门见山:
“他在哪里?”
琴酒挑挑眉,看到了这位研究员眼中的疲态,那张与马德拉有七分像的面容露出马德拉绝不会出现的表情,让杀手觉得颇为新奇。
他微微眯起眼睛,神情毫无紧张之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朝闻道。
“马德拉走之前说,”琴酒淡淡开口,但答非所问,“他在为实现你的愿望而做准备,而你对此居然一无所知吗?朝闻道。”
朝闻道一愣,对上琴酒绿色的眼睛。
“我的愿望。”他重复,但并不知晓其中的答案,“那是什么?”
琴酒的表情从若有所思转向怪异,他的眼里浮现出一种偏向纵容的无奈,这情绪并非面对朝闻道,而是他忽然想起来了马德拉临行前信誓旦旦的保证。
他可不擅长心灵疏导,他只擅长送人去见上帝。
琴酒面无表情开口:“你会喜欢的,”他回忆着马德拉的话,“他这样说,告诉我这是个惊喜。”
朝闻道只感到了惊吓。
“哪里都找不到他,”他的焦虑肉眼可见,又因为琴酒的话而平缓下来,脑子里纷乱如麻,“这个世界里,他消失了,我去了漫宿,而那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琴酒冷静指出,“马德拉还是凡人。”
众所周知,凡人无法抵达漫宿。
朝闻道何尝不知道这件事,他只是关心则乱。
在这些年里,马德拉也逐渐成长为朝闻道无法完全了解的小孩,他的决定即为他自身的旨意,所做的一切皆出于自我的快乐。
琴酒移开目光。
自然,他也可以怜悯任何人,包括朝闻道,并做出行动来免除他的孤寂,这与血缘有关吗?或许吧。
“如果你不再记得自己向他许过什么愿望,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琴酒说,看不出什么情绪,“从时间来看,你是第一个向他诉说愿望的人,我一度认为这导致了他现在的性格。”
琴酒啧了一声,一种线索被截断的不快在心底蔓延。
为白纸染色的人却忘了第一笔的颜色吗?马德拉是否知晓这件事呢。
这个想法在琴酒脑中一闪而过,随后被他抛在脑后。
他不在意这种事情,琴酒有种笃定的直觉,说马德拉是自私也好,自我也罢,既然他已经选择了为自己所相信的流血,那便无需在为其余任何人或事流泪。
想到这里,琴酒反而平静下来。
朝闻道仍怔愣着,他的心底升起一种诡异的慌乱,那种慌乱,就好像谎言被揭穿的前兆,而他站在审判庭的中央,等待着判决的坠落。
“这听起来太糟糕了。”他说,“我对那孩子最初的情感基于一场声势浩大的欺骗。”
那是他,赤杯,蚁母所制造出来的恶果,他懦弱的没有选择去掐断,而是捧起那颗果实,将其牢牢抱在怀中。
与他有着共同血脉的一个孩子,是否也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的回音呢?他看到他,居然真的能从那双黑亮的瞳孔里看到早已泯灭的家乡。
琴酒对此一无所知,他能确信的只有一件事。
“他不会在意。”杀手抬手看了眼时间,起身去拿外套,今晚有重要任务需要去做。
身体是灵魂的囚笼,却并非神的媒介。如果马德拉在场,琴酒相信对方也一定会这样对朝闻道说:
别忏悔。
他或许还会拥抱住他的血亲,用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宣布,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所以别忏悔。
但这些琴酒并不打算告诉朝闻道,他将照片收好,先对方一步离开了。
一束夕阳照进街道,贝尔摩德靠在车上等待多时。
她嘴里咬着一根女士香烟,见琴酒来了,笑着打了声招呼。
巧的是,琴酒也刚好点了一根,两人在黄昏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静静享受着暴风雨前的宁静,点点火光在暗中明明灭灭。
“这一天来的太快了。”贝尔摩德说,“而我竟然不觉得有多激动,Gin,你说boss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琴酒没有回答她,但他理解,在刚加入组织领到的第一个任务的夜晚,他也是如此。
打磨利刃,保养枪支,他就这样带着最平静的心情用子弹贯穿了目标的太阳穴,在死亡面前,人与人之间的区别不断被缩小,人与兽之间的隔阂也模糊不清。
就在今晚,乌丸莲耶准备举行仪式,贝尔摩德是他的容器或祭品,琴酒则是乌丸莲耶选中的新的信徒。
琴酒的回答是给枪上膛,他看了眼千面魔女,嘶嘶道:“记住你的承诺,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耸耸肩,将烟蒂捻灭。
一旦决定要谋反,任何事都开始变得简单起来,贝尔摩德从未想过她的同盟者会是琴酒——即使对方是来监视她的,但没关系,起码他们现在的目的相同。
“好吧,”她说,“现在,我们去猎杀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