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温渐渐恢复正常数值，在睁开眼睛前，九里凛生最先以听觉感知世界。

车水马龙声盖过快要挤破耳膜的海水涌动声，行人从他身旁匆匆略过。前方夕阳晕着暖光，扑在身上的风也是柔的。

终于艰难地从那份窒息感中缓过神，九里凛生猛地深呼吸，脚步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一切都有了实感。

好了，这个读档方式也得pass掉，再来一次他真的要有深海恐惧症了。

九里凛生勉强睁开眼适应着阳光，忽然右手臂被人轻轻扶住，一道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好耳熟的声音。

九里凛生偏头看去，一名有着外国人容貌的女性正关切地看着自己，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又蹙了几分：“您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生病了吗？”

九里凛生眼前一亮。原来是娜塔莉小姐，这么巧。

在接到捞班长的任务后，也就是他见到雪花（三眼兔子）前、跟松田他们一起吃早饭时，九里凛生就在恶补有关班长的漫画剧情。

虽然当时因为困意看得潦草，但大致他也记在心里了。其实现在也不过过了半天而已，任不论是谁的记忆都不会那么快消失。

见九里凛生没有回答，娜塔莉又耐心地问了一句：“先生？您还好吗？”

九里凛生赶紧扬起微笑，解释：“刚刚头忽然有些晕，已经好多了。谢谢您。”

既然都已经见到娜塔莉小姐了，那班长应该也不远。

娜塔莉这才放下心，将手收回：“那就好，我先告辞了。”

“那个，请等一下。”

九里凛生忽然出声叫住她，娜塔莉疑惑地回头看。

九里凛生不确定自己来到了什么时间点，于是找了个合适的措辞试探着问：“请问东京有什么适合送人的精品礼物店吗？我来这里旅游前没做好攻略，所以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娜塔莉一愣，随即笑道：“很巧，我今天要去买送给男朋友的礼物。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了。九里凛生欣然答应娜塔莉的邀请。

他落后娜塔莉半步，听着她对东京一些旅游胜地的介绍，暗自思忖。

班长虽然因为工作原因很少能找出来空闲，可只要一有时间，他和娜塔莉小姐就会约好见面，所以今天就有可能是剧情点出现的那天。

九里凛生抿唇思考着，忽然想起漫画中的一个细节——娜塔莉小姐用日历画下了约会时间！

他赶紧摸兜掏出手机，发现今天居然真的是2月7号！

而且很可悲的，夜幕马上就要降临了。

怎么回事？这次读档怎么没给一点准备时间？！

九里凛生看了眼目视前方的娜塔莉，发散思维开始思考现在和她“认亲”并且马上见到班长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不管怎么说，直接问“你男朋友是不是叫伊达航”也太冒昧了吧！娜塔莉小姐会不会以为他图谋不轨，偷偷跟班长打电话举报他？

……等等，这个方法效率好像挺快，就是会让娜塔莉小姐对他落得一个不好的初印象。

可时间紧任务重，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

正当九里凛生咬咬牙准备开口问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两人同时向混乱处看去，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红色刺猬头青年，正拿着根棒球棍到处乱挥，丝毫不顾及行人安危。

来往的人都因为他这一出连忙四处逃窜，甚至有个女生已经被打中头部，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

九里凛生拧眉“啧”了声，看向娜塔莉：“娜塔莉小姐，麻烦你帮忙打电话叫救护车。”随后捋袖管上前准备制服他。

娜塔莎赶紧拿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挂断电话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她好像没有告诉那位先生自己的名字。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警车的警报声呼啸而来。大概是有人报了警，附近正在巡逻的警车刚好接到通知，于是他们很快便赶来了。

红蓝霓虹灯在娜塔莉眼前晃过，她看着九里凛生的背影，终于从脑海中对上了这号人，一时瞪大了眼。

「他叫九里凛生，是我在警校时的好友之一哦。」

伊达航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娜塔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青年的背影。

青年步伐沉稳又快捷，不一会就迈入警视厅大门，从视野中消失了。

娜塔莉收回目光，再度看向伊达航，有些疑惑：“那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呢？我也想见见你的朋友们。”

“我肯定会找时间让大家跟你认识的，萩原前两天还说想聚餐。”伊达航将视线移回她身上，笑道：“不过可惜暂时只能让你见他和松田。”

伊达航向她解释：“还有两个朋友是因为工作原因没法露面。凛生的话……”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不好看，娜塔莉不禁有些担忧：“他怎么了吗？”

伊达航叹了口气：“虽然之前萩原和松田说他被卷入了麻烦当中，所以偶遇后没有和他们相认。可自从凛生调职到警视厅的这两年来，他真的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话。简直不像是演的。”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凛生真的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眉头紧锁着，对此感到非常不理解。

娜塔莉跟他们接触的不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伊达航，只好拉住他的手：“往好处想，事情总是会往好的方向转变，说不定哪天他那边的事情结束后，就会主动来找你们的。”

伊达航也不想难得的二人时光被自己扫了兴，于是打起精神：“你说得对。”

“总会有那一天的。”

回忆尽数收拢。那天看到的背影与现实逐渐重合。

娜塔莉一直挂记着伊达航说的那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和九里凛生聊关于男友的事。但情况紧急，娜塔莉来不及思考，一时没忍住喊出声：“——九里先生！”

九里凛生简直要被无语笑了。

他刚靠近这个刺猬头青年，就听见对方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努力拼凑才听出一句完整的话：“教练，我想继续打棒球！”

九里凛生：“！”

“我会继续努力的……为什么要取消我的参赛资格！”

“……？”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虽然但是，漫画剧情都这么贴近生活的吗？

九里凛生想直接摁住他，于是悄悄接近刺猬头青年的背后。正准备动手时，却忽然听见娜塔莉叫出他的名字。

居然认出他了吗？那他是不是不用搞社会性死亡那一套了？

被喜悦冲昏头脑，九里凛生惊喜着回头，然而娜塔莉神情惊慌，冲他又叫了一声：“九里先生！！！”

什么？

后腰忽然传来剧痛，刺猬头青年注意到九里凛生偷偷摸摸的动作，完全没犹豫地给了他一闷棍。嘴里还喊着：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完成全垒打的——！！！”

“噗咚。”

九里凛生单膝跪地，左手撑在地面上，右手颤抖着扶上后腰。

剧痛让他做不了任何表情，只能倒吸一口冷气后，木着一张脸骂了句：“草。”

疼疼疼疼疼！！

九里凛生直了两辈子的腰，终于在这天被打折了。

什么警车什么救护车他都看不见。九里凛生眼前直冒金星，耳朵也开始收进蜂鸣声。

周围虚实难以辨认，只有腰上火辣辣的疼意是真实的。好在这份疼痛能让他保持最后一点意识。

九里凛生能感觉到自己倒在了地上，又被随后赶来的救护车拉到医院，娜塔莉小姐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被推进手术室前，她似乎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之后九里凛生就没了意识。

-

二月晚风还是有些凉的。

饶是伊达航身强体壮，也将外套裹紧了些。他看向身边的高木涉，答道：“嗯，一会要去商场找娜塔莉，我们约好今天要吃顿饭的。”

高木涉笑道：“你们两个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

伊达航摸了摸下巴，回想：“你跟佐藤……”

高木涉捕捉到关键词脸立马热起来了：“什么都没有！”

“你慌什么？”伊达航这下是真的想逗他了，“你对人家有意思？”

高木涉只能害羞着点点头。

伊达航拍拍他的肩：“加油吧高木，佐藤不是我们搜查一课的警花吗？如果你不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可是很难能让她真正注意到你哦？”

高木涉对这话深信不疑：“所以我才想变成伊达大哥这样的警察啊。”

伊达航挠了挠鼻子，脸上带着点小骄傲：“嗯，那我也得做好你的榜样。”

他们走在人行道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向反方向斜拉，变成长长一条。

暖色灯光将两人的头发添上一层暖色，黑发被染成褐棕，像极了某个人的瞳色。

伊达航看着高木涉的头发看得出神，高木涉抓了抓头发：“我头发上有什么东西吗？”

伊达航回神失笑：“没什么，只不过忽然想起了凛生。”

他状似无意提起，仿佛在聊闲话：“他平时整个人看上去很冷，不知道这样的人下班后会做些什么呢？”

九里凛生不介意别人怎么称呼他，所以伊达航直接叫出他的名字，高木涉也不是很惊讶：“很‘冷’吗？可能只是外表看起来是这样吧，凛生挺助人为乐的。”

“我刚来警视厅那会，为了感谢凛生帮我的忙于是请他吃了顿饭。”高木涉回忆着，脸上笑意更甚：“他当时二话没说忽然撂筷子跑出去，帮一个被抢劫的老人家追回了包，还逮捕了小偷。”

“我连忙跟着追了出去，结果就看见凛生仰着头跟我说让我叫人接手。其实当时他嘴都没擦干净，下巴还有颗饭粒。不过到现在我都没告诉他。”高木涉偷笑。

这是伊达航未曾了解到的事情，也是自毕业以来，他能知道的最早九里凛生所做过的事。

满打满算下来，他已经有六年没和凛生说过一句话了。

可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九里凛生来警视厅的这两年里，伊达航努力再努力才没有主动和他打招呼。而在警校时同样重情重义的这个人，居然真的会和他在视线相交后错开、然后道了句轻声的“借过”，离开时也没有回头的打算。

那副对待陌生人的姿态，究竟是演得逼真，还是演入了戏？

伊达航无法找到答案，而能给出答案的人，也只有九里凛生。

接下来的路两人就要分开了，高木涉要直行往回家的方向去，而伊达航要穿过马路去商场。

他们本打算就此道别，可伊达航还没向前迈出一步，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嘀嘀——”一辆完全没有减速迹象的车辆从他眼前飞驰而过。

伊达航后背一凉，赶紧叫住高木涉，报了一串车牌号：“跟交通部门的说一声，这车违反交通规则横冲直撞，很容易出现安全隐患。罚单肯定是少不了的。”

高木涉立马编辑邮件，发给了交通部熟识的同事。

那串铃声是伊达航特意给娜塔莉设定的特殊铃声，见她打来电话，还以为是自己去得太晚了，于是回拨过去。

铃声只响了两秒就被接通，伊达航将听筒贴近耳边，歉意道：“抱歉啊娜塔莉，我马上就去找——”

“不用去商场了阿航，我现在不在那里。”

娜塔莉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连带着伊达航说话都不自觉变得小声：“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下午在去商场的路上，突然遇到有人拿着棒球棍乱打人。”娜塔莉整理着措辞，试图把这一切都讲清楚：“不过还好，有一个好心人救了我，但他受了伤，我陪他来了医院，现在正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伊达航在她说到一半时就担心起来，知道她没出什么事松了口气：“那可真是得感谢他。你在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找你。”

娜塔莉看了眼依旧亮着灯的手术室灯牌，语气中满是难掩的担忧：“我现在在绿台警察病院，你尽量快点过来吧。”

是同事帮的忙吗？等他手术结束后自己一定要去慰问他。

不过平常娜塔莉都会让自己路上注意安全，这次是怎么了？难道是情况很紧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