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付江杉频繁来店里后,夏遥就发现叶简的异常了。
似乎他出现的地方,叶简都会刻意避开,两人很少处在同一个画面里。
也从未见过两人有任何交流。
最初她只以为两人可能过去有什么恩怨,碍于哥哥的情面不得已见面。
真正看清这件事情,是除夕夜那晚。
跨年结束后,叶家散了聚会。
看着已是深夜,叶简想送她回民宿。
“不用啦,你送我回去,还不是要自己一个人走回来,我和他一起走就好。”
夏遥说着指了指叶简身后。
叶简转头,付江杉长身玉立,隔了几步远站在他们身后,眼神却直直看向夏遥。
她眼里闪过了难堪与不甘。
那个眼神,被夏遥迅速捕捉,并且和记忆重合。
当初她在宿舍楼下,答应梁怀逸的表白时,廖予欢也是那样的眼神。
叶简没料到夏遥会突然这么问,手心微微攥紧,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夏遥决定把话说清楚,又从补充道,“以及普通朋友。”
片刻后,叶简正准备开口,店里营业的闹钟铃响了,夏遥走出吧台,去开门迎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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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便到了正月十四,由于新年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周,大部分打工人都离乡务工,游客也少了一些。
清欢咖啡店生意依然很好,但比起春节期间的爆满,客流量下降了一些,大家也不会忙得脚不着地了。
夏遥打算过完元宵节,就恢复往常的营业时间。
上午十点,她独自一人来了店里。
此刻正坐在吧台清点流水,小店升级两周以来,生意水涨船高,除去各项成本,净利润是往年同期的六倍。
不算不知道,她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当唯一大老板的好处是,流动资金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夏遥算了算,除了留下店里日常备货要用的、员工工资、店租和水电费,还有一笔节余。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正月里赚来的钱,应该足够还清付江杉的车费,情况好的话,还能有一笔还彩画的钱。
只是过了正月,估计又要迎来淡季,除了情人节外,下一轮节假日要等到清明了,接着便是劳动节……
夏遥晃了晃头,阻止自己停止想象。
她抬头看向那副彩画,决定先把这次节余的钱还给付江杉。
之前跟念英果园订货时,签了一份合同,上面有付款银行卡号,但是是对公账号。
夏遥不想给人家财务添麻烦,直接微信转账金额又太大,纠结一会,她还是发了个消息,询问他的私人银行账户。
自从正月初他来送水果那次后,两人就再没发过消息,最近都是于平来送。
或许是在忙家事,也或许是忙工作,付江杉没找她,夏遥也没有主动联系。
本来就只是普通朋友,人家没有给她报备行程的义务。
发出去的消息暂时没有得到回应,玻璃门便被敲响。
是于平,夏遥上前帮着开门。
“夏老板,早啊。”于平笑眯眯的。
“早。”
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后厨仓库,将水果一箱箱摆放好。
夏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最近很忙吧?”
于平憨厚一笑:“是挺忙的,这还得多亏你们清欢的宣传啊。”
这两周来,不止清欢咖啡流水上涨,念英果园也接到了不少订单,其中还有几个长期大单,阳城也多了不少果商去订货。
于平的工资有一部分是按照送货量来算提成的,单子一多,他的收入也跟着增加,心里自然高兴。
“不过,我们老板最近可就忙了,平时一周最多见到两三次,现在天天都在办公室待到很晚,还经常外出见客户。”
于平话锋一转,说起了自家老板最近的反常。
夏遥挑眉:“这么忙?”
据她所知,念英果园的人员配置还是比较齐全的,所以付江杉之前才能当半个甩手掌柜,就算最近单子多了,也不至于要加班到深夜吧。
于平经常来,和夏遥也逐渐熟络起来,比起清冷寡言的老板,夏遥显然更好相处,便聊家常似地说了起来。
“除了单子变多,我觉得也有他家的关系。”
“他们家挺复杂的,后天他爸就要跟他后妈办酒席了,听说请了全福楼的名厨去,还有各种表演队伍,最近天天在家里彩排,村里不少人都跑去凑热闹,我们村就在隔壁,也有人去看了,回来说是阵仗很大。”
“我猜啊,他是不想回去面对那些糟心事。”于平总结道。
夏遥垂眸,陷入沉思,不知怎的,她想起了那晚付江杉送她回民宿时,月亮门下那个孤寂的身影。
直到晚上店里打烊,夏遥才收到付江杉的消息。
她当即打开手机银行app,输入银行卡号和金额,点击确认转账,却收到限额提醒,金额超过一万,需要到柜台办理。
夏遥:“……”
她只好先转了一万过去,再给付江杉发消息。
「银行卡转账限额了,以后每天给你转一笔。」
「没事。」
依然是付江杉式的简短答复,夏遥其实很想关心下他的情绪,但也不知以什么立场。
她对着屏幕苦笑了下。
夏遥,你也有这么扭扭捏捏的时候。
最终那句关心也还是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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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这天正好是周日,店里生意火爆,一群人忙到很晚。
直到11点多,打扫清洁完毕,夏遥正式宣布春节营业期结束,接下来放三天假,顺便给两个兼职结算了工资,又发了几个过节红包。
半个月没有放假了,大家欢呼着前后脚下了班。
夏遥跟叶简最后离开。
叶简前几天在附近找到了房子,已经搬到阳城来住,不用再每天来回跑了。
房子就在夏遥隔壁小区,最近她们都是一起上下班。
叶简刚坐上夏遥小电驴的后座,就接到了手机来电。
“喂,妈。”
“我不想去。”
“哎呀,你们去不就好了。”
“再说了,都这么晚了,打不到车,元宵夜谁还出来跑滴滴。”
最后是一句无奈的话:“知道了知道了。”
叶简叹了口气,随后挂断电话。
夏遥戴着安全帽,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声音,却听出了叶简话里的不耐。
“怎么了?”
“我妈让我回去,你在大路上放我下去吧。”
“太晚了,我开车送你。”
直到夏遥开着那辆大众上了国道,叶简才开始大吐苦水。
叶新鸣这次办宴席出了大手笔,还给村里祠堂捐了一大笔钱,沙市人宗族观念很重,大家背地里说三道四,也不妨碍做足面上功夫,终究都是一个村的,大家同根同姓,免不了有互帮互助的时候。
所谓共同致富嘛。
趋炎附势也好,曲意逢迎也罢,人性本就如此。
村里几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去,作为金照村备受尊敬的叶简一家,自然也要出席,亲朋好友都在,自家女儿不去,难免遭人议论。
叶简的母亲便催着她回去,明天一起去吃酒席。
这次办完婚礼,张慈巧才算真正地入了金照村的祠堂,成为叶家的媳妇,以后逢年过节都要献点香火。
叶简对此嗤之以鼻,男人们建立了一套宗权制度,将自己的姓名奉于金榜,彰显权力,而女人只有嫁得所谓良人,才得以屈于男人名下,有了所谓的冠夫姓,却不配拥有名字。
夏遥默默听着,一贯温和有礼的叶简难得露出这一面,看来是气得不轻。
“这个流水席,真的会摆满全村吗?”
“也没有那么夸张,一般是在自家宅子和村头搭棚子,不过也很隆重了。”
到金照村村口,叶简和她道别。
“开车小心。”
“好,晚安。”
夏遥没急着启动车,透过挡风玻璃,前方是金照村高大的牌匾,火红的灯笼装饰中,隐约可以几个大型棚子,通往村里的路上铺着长长的地毯。
全村人的盛宴,他该如何自处呢?
片刻后,发动机声响起,白色大众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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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休息,夏遥却起了个大早,最近睡眠质量又变成了前两年的状态,少觉多梦,翻出了很久没吃的褪黑素,也没起什么作用。
她换完衣服去健身房锻炼了一个多小时,运动导致的肾上腺素上升,出来时心情好了一些。
回家洗完澡后,夏遥到老街买了束鲜花,开车朝阳城边缘驶去。
半小时后,车辆抵达海滩。
因是周一,海滩人不算多,夏遥停好车,来到熟悉的沙滩,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脱下鞋袜席地而坐。
她坐的位置离海很近,潮水翻涌,再高一些便能冲到身上。
廖予欢刚失踪那年,她经常失眠到深夜,抽烟也是那时候开始的,她学不会,总是被呛得喉咙刺痛,不过倒是缓解了心里的疼痛,于是每回都是点着烟,吸上两口,再看着它慢慢燃尽。
到了无法克制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海。
她每次都会挑色彩最斑斓鲜艳的花,白色花束是悼念亡者的,可廖予欢不是。
她只是来与老友相会。
夏遥把怀里的花放在一旁,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看到不远处还有小孩在嬉闹,只能作罢。
海风吹得身体有些凉,她便保持双手放在上衣口袋的姿势。
“夏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转头便看到一双修长的腿,目光往上移,是一张俊逸的脸庞。
付江杉正低头看她,双眸沉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