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毅见有客人，先是一愣，转而微笑着走到两人面前，“杜老师好，您怎么有空到家里来了？”
“我们是来给玲瑜做辅导的。这位是范老师，负责生物化学。”杜佳怡起身向他介绍。
“范老师，你好。我叫黄毅，是玲瑜的表哥。”黄毅礼貌打过招呼，“你们先聊，我去找玲瑜。”
杜佳怡指了指别墅，示意要找的人在那。目光忍不住挂在他身上，直看到两人在门口相遇才收回来。
Saella支着下巴靠过来，阴阳怪气到，“诶～摸头了！摸头杀诶！你看玲瑜笑得多～开心！”
杜佳怡撇了她一眼，“无聊。”
“哎呀…不仅无聊，还很寂寞。”Saella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小丫头机灵乖巧，着实招人喜爱，再过几年，长成了大美女，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掏心掏肺地往上贴。”
“有钱有势的男人中，不乏教养人品上乘，帅气多金又不失绅士风范的。咦～想想都好心动～”
杜佳怡看着面前自我陶醉的女人，嘲讽到，“这么寂寞，让玲瑜多给你介绍几个。”
“切！瞧瞧你嘞，要不了多久，人老珠黄，到时候人家连看都不想看你了啦。”
杜佳怡学着她的腔调，“那你就好得很咯，青春不老，人见人爱，花见花飞的吼！”正说着，扭头对上玲瑜探寻的目光。
见两人并肩走来，Saella开启姑婆式的碎碎念，什么金童玉女，两小无猜，添油加醋地夸赞着。杜佳怡不自觉地垂下眼眉。
“Saella姐，这是黄毅。”
“刚打过招呼了。原来是青梅竹马，怪不得你俩这么熟络。”
黄毅在一旁痴痴笑着，玲瑜有些局促地看向杜佳怡，“我们从小当兄妹相处，习惯了。”
杜佳怡没有抬头，默默端起茶杯。
“本来说今天带玲瑜出去玩的，不知道二位老师到访，冒昧打扰了。”黄毅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气势，“杜老师，范老师，你们聊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说着又摸摸玲瑜的脑袋，“玲瑜，照顾好老师，我走了哦。”
“好啦，快走吧。”玲瑜赶紧推开他，将人撵走。
Saella好心地朝黄毅摆摆手，目送车子离开。
“家里还有些曲奇，是母亲从法国带回来的。”玲瑜放下饼干盒，为两人续上热茶后才坐回椅子。
三人各怀心事，气氛显得异常沉闷。
“嗯～～”Saella舒展双臂，打破了沉闷。无聊地用手指，一下下敲击着节奏，轻轻哼起了邓丽君的清平调。
舒缓而悠长的曲调，将众人的思绪牵引向了脚下踩着的茸茸青草，头上顶着的棉软白云。
天空是辽阔的淡蓝色，远处有层层叠叠的青峦。闭上眼睛，耳边传来鸟儿的窃窃私语，鼻腔中充斥着泥土的芬芳，每一寸肌肤，在温暖的阳光中舒展。
咣噹一声，Saella放下茶杯。
众人似做了场美梦，于沉醉中清醒，将方才的压抑一扫而空。
“不好意思，未经你们同意，擅自施加了小小的催眠术。”Saella端正道歉。
“Saella姐好棒！”玲瑜忍不住鼓起掌来，方才的心旷神怡让人大开眼界。
“难得这么悠闲的下午时光，浪费掉就太可惜了。话说，你俩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是怎么认识的？”Saella好奇地询问。
杜佳怡尴尬地瞄了眼玲瑜，见她埋着头，便开口到，“宴会上认识的。”
“宴会？”Saella眯着眼瞧着二人，玲瑜点点头，“是父亲举办的行业聚会。”
“我不信。你们年龄差了10多岁，说不好听，都能当母女了。生活差异也大，一个呢，还未接触社会，另一个呢，已经成了老油条。我挺好奇，你俩怎么能凑到一块儿去？”
两人望着对方，在回忆里努力寻找，平日都交流过什么，又一起做过什么？
杜佳怡一想到前段日子早起做饭，照顾起居，督促学习，引导孩子健康成长……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招谁惹谁了，要提前当妈。
“看电视的时候，她喜欢历史和财经，我喜欢电视剧，但她会让着我。”玲瑜扳着手指数数，“她喜欢穿舒适透气的衣服，而我喜欢靓丽好看的。她喜欢喝果汁，我明明也很喜欢，却非让我喝牛奶。她喜欢吃辣的，我爱吃甜的，做菜时会迁就我。她不爱运动，但游泳比我好，也比我有力气。不太爱说话，喜欢晒太阳。看上去很冷淡，有些面瘫，却常为别人操心……”
杜佳怡的内心，随着她每一次的“喜欢”，无法抑制地动摇。
玲瑜说着，抬头看向她，“有些一本正经，又有些幽默。有些怪脾气，又有些厚脸皮。有些敏感，有些呆傻……以上所有，我都很喜欢。可唯独一点。”
杜佳怡对上凌厉的眼神，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总把我当小孩子看待！都没正眼瞧过我。”
“把你当小屁孩儿？”Saella忍不住乐到，“确实确实，哈哈。”
“烦死了！我都成年了！点都不尊重人。”大小姐越说越气。
“诶，老杜，你就不想争辩几句？”Saella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怂恿。
“争辩什么，等她长大了，自然会明白。”杜佳怡并不觉得自己对待她的方式有问题，倒是玲瑜，总是长幼不分，以下犯上。
“就会拿年龄当借口！”大小姐小声嘟囔着。
“年龄本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我已经是奔三的人了，有该负的责任，不可能像个孩子似的任性妄为。”
“该负的责任？”Saella一脸迷惑，“什么责任。家庭？孩子？父母？你貌似与这些毫无关系吧？”
“我…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她负责。”杜佳怡指着玲瑜。
“对她负责？你不会还等着哪天，亲手将她交与某位男士，看着她结婚生子，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吧？”
“Saella姐…”玲瑜听她这么一说，只觉头皮发麻，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被家庭束缚。
Saella追问到，“是不是这个意思！这就是你所谓的对她负责？”
“…我…”杜佳怡一想到玲瑜对别人如自己这般亲密，心里就胀得发酸。“我只是在说年龄，她还是个学生，有些事，不明白的。”
“哎呀？难道你指的是，成年人之间酱酱酿酿的事情？”Saella突然把话题扯到没羞没臊的方向上。
玲瑜听不明白，“什么事？”
杜佳怡老脸一红，起身道，“我去洗个手。”
Saella跟着起身，“正好，我也要去。好妹妹，你先坐会儿。”
玲瑜莫名看着二人走远，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杜佳怡严肃到，“你能不能别老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
Sealla不以为然地扒着她肩膀，“她已经成年了，不可能这都不懂吧，生物课都是要学的。”
杜佳怡不想闲扯，“她这么小，根本分不清爱情、亲情和友情。等以后接触多了，自然会明白。”
“可在我眼里，这一点，玲瑜到比你懂事多了。”Saella面不改色地驳斥到。
杜佳怡瞪了她一眼，再怎么说自己是经历过的人，怎么可能不如个孩子。
“你和林昭云，什么时候好上的？”
“…高中…毕业…”
“哟～杜大人，您脸疼么？”Saella嘲讽地拍拍脸颊。
“所以，分手了。”理直气壮。
“唉呦，我的祖姑奶奶！”Saella极其失望地看着她，“你才真真是个小屁孩那。”
杜佳怡想发火却抓不到点上，无力反击，只能任由她数落。
“您不会还活在童话故事里，一爱万年吧。虽然这点十足令人敬佩。”
杜佳怡搞不懂她为什么又拿自己开涮，进了公卫将人锁在门外。
Saella照了会儿镜子，等她出来后，不依不饶道，“爱情啊，就像苹果，历经风雨，从青涩的初果发育成熟，变成香甜多汁的果实。随着越发成熟，某天突然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失去养分的供给，果实便慢慢开始腐烂，表皮变得皱皱巴巴，生出越来越多的黑斑，渐渐长满蛆虫，散发出恶烈的臭气…”
杜佳怡感觉心底有什么被打碎，匆忙擦干手离她远些。
Saella紧追其后，“想要苹果保鲜，也不是不行，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和专注力，单方面努力是不成的。”
“你执著玲瑜的年轻，认为她不明白，不懂得。可你又真的明白什么是爱情么？”Saella不给她回应的机会，一语道破，“完美的爱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我就没打算追寻爱情！”杜佳怡回过头，坚定不移地看着她。经历过那份苦楚，她就打定主意要单身一辈子。若非玲瑜执意跟着，又怎会摇摆不定。
“摒弃，正是因为渴望，你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我从未渴望过！”
“杜佳怡，你以为守身如玉，就是对爱情的忠贞么？”Saella直戳人心，“你以为牺牲自己，就是对完美爱情的献祭？你闷心自问，那还是爱情么！”
杜佳怡被她问得慌忙躲闪，“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好啊！那你就孤独地看着她成家立业，幸福美满吧！”Saella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拽着迎面而来的玲瑜，往回走，“下午茶结束。好妹妹，咱们看电影去～”
玲瑜刚想喊杜佳怡，就被快速拖走。
两人下到半地下室的密闭房间里，20平的阶梯吊顶，弧形的球幕影屏，显得科技满满。
四周环绕多声道音响，仅是银屏下沿就设计了整一排。墙面包裹着多孔吸音板，地面铺设了柔软厚实的毛毯，哪怕高脚杯掉落，也不会破碎。
Saella坐进宽敞舒适的沙发，可谓大开眼界，“早就想感受一把家庭影院了。好妹妹，你说是看动作片，还是科幻片…”
杜佳怡孤零零地坐在茶桌前，呆呆望着缓缓西斜的太阳。那橙明明的圆球，像极了成熟的果实。
忽地吹来一阵凉风，揭开了内心，藏匿的苹果暴露出来，满是伤痕和褶皱。
理想中完美的爱情，被彻底扒开，再去看，竟变得面目可憎，恶臭啊臢，令人无法直视。
杜佳怡苦笑着摇摇头，原来自己拼尽全力守护的，竟是这样的东西。
那些美好的回忆瞬间失了光泽，反倒是人性的丑陋变得越发清晰。
她不愿面对，却不得不接受。
“好妹妹，别看了，那呆子到底有什么好？”Saella见玲瑜时不时望向门口，“真搞不懂，这么别扭的人，你到底喜欢哪一点。”
玲瑜没有回头，“Saella姐讨厌她么？”
“倒不是讨厌。该说是恨铁不成钢…”
“我只要她在身边，就觉得很好了。”
“所以说到底有什么好的？”Saella努力思索，虽说长了张还算不错的脸，但从来不护肤不化妆，也不打扮，谈不上任何吸引力。
玲瑜突然看向她，“其实你是喜欢她的吧。”
“咳咳，你说什么？!”Saella吓得满脸惊恐。
玲瑜望向她的眼神，似乎看穿了一切，“那你为什么无时无刻跟在她身边呢？”
Saella心虚地看向屏幕，“也说不上喜欢吧，就觉得…放不下而已。”
玲瑜埋头思索，“Saella姐，我支持你。”
“我？支持我？什么？”Saella瞪大双眼。
玲瑜笑得很是灿烂，“也许我猜得不对，但她需要你的帮助。”
明明是张笑脸，Saella却感到背脊一阵凉意，笑道，“妹妹就爱开玩笑，我能帮她什么？她可是老板，我还指着她赏饭吃呢。”
玲瑜不再多说，出门找人去了。
“这丫头真的只有18岁？”Saella深吸一口气，安抚住扑通乱跳的心脏。
太阳隐去了半边脸，杜佳怡坐在草坪上一动不动。
玲瑜从背后将寂静的人揽进怀里，“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温暖，染红了孤独的眼眶，杜佳怡握着她的手，紧了又松，“没什么，图个清净。电影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