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是周大姐餐厅本年营业的最后一天。
临近年关,食客并不多,有的服务员也已经放假回家,餐馆里只有一个厨师、一个服务员和周姐三个人在忙活。晚饭时间快要结束、店里已经没有食客时,正在休息的周姐听到一阵推门声。
“老板,一碗烫粉,一盘三味鸡,小米椒换菜椒,一罐葛根汁。”熟悉中带着些陌生的声音传来,她抬头看向来人。
“李秋实!你回来了!”她惊喜地冲过去,拍了拍李秋实的肩膀,“变化不小啊,真是大人了。”
李秋实把行李箱放在椅子旁,熟练地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到餐桌旁。
“周姐,我这次回来过春节,你介不介意我住你这里?”
“当然不介意!你这丫头,几年不回来怎么还和我见外了!”周姐说着,竟是亲自去后厨做饭了,“在北京呆久了,小米辣都要换菜椒了!你在这里好好坐着,我去做饭!”
过了一阵子,周姐把饭菜饮料端上来,自己也端了碗烫粉,拿了瓶酒,端上下酒菜,坐在了李秋实对面。
“你走了之后我这饭店也出名了,周围人都知道店里出了个学霸,不少家长都带孩子过来蹭蹭你的运气,我这小店也算是发达了一把,”周姐边喝边说,“其实我当初答应你班主任时还真没想到你能做到这份上,就是觉得好好一个小姑娘,要是就这么被家里逼着结婚了就太可惜了。你真的很争气啊。”
李秋实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一阵辣味充斥口腔。把鸡肉咽下去后,她赶紧喝了口葛根汁。
“周姐,我打算回北京前抽出一天去看看党老师,你跟我一起去吗?”
上高中以来,李秋实一直和初中班主任有联系。李秋实大学期间,她和一个市公安局的警察结婚,而后工作单位也变成了市里一所初中。李秋实大四下学期,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和她一样姓党。
“一起去,我也想见见她家小姑娘了。”
这顿饭后来李秋实也跟着周姐喝了些酒。酒足饭饱后,周姐让厨师和服务员下班,把大门落了锁,两个人收拾完残局上了二楼。
第二天就是年三十,李秋实和周姐一起贴对联、福字,一起做年夜饭,然后打开电视一起在沙发上各玩各的。
大年初一傍晚,饭店大门突然被猛烈地拍打,李秋实跟着周姐下楼,居然看到了李光宗。
李光宗面色惨白,嘴唇颤抖,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看到李秋实,直接冲到她面前。
“姐,你能不能收留我,你救救我。”
见他说话语无伦次,李秋实打断了他。
“你先说说,你怎么了?”
“我……”李光宗支支吾吾不肯说,看李秋实已经面露不耐,才实话实说,“我好像杀人了。”
李秋实脑袋里嗡的一声。
李光宗在父母的娇纵下,和上一次一样成为了一个混混,中考名落孙山,家里求爷爷告奶奶又花了笔钱才让他上了所职高,但他依然游手好闲、四处惹事。等到从职高毕业后,根本找不到工作的他更是直接吃父母的老本,顺便和县城里的其他小混混走到了一起。上一次他因为拦路抢劫入狱,没想到这一次惹出的事更大。
“什么叫好像杀人?你自己杀没杀人你还不清楚吗?”李秋实摁着太阳穴,“到底杀了还是没杀,你给个准话。”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李光宗神色慌张,“我就看她没有呼吸了,感觉应该是死了,我就把她扔到水里跑了。姐,你救救我,你可是律师,肯定能帮我摆平的吧?”
李秋实很想直接告诉他,没救了等死吧。但是这家伙状得像头牛,她和周姐两个人未必能制服他,她只能先让他把具体经过都说明白,而后一脸歉意地看向周姐。
“周姐,要不你收留他一下吧。”
“你什么意思?真要包庇他?”李光宗放下心中的仓惶住进客房后,周姐立刻把李秋实拉到自己的房间。
“周姐,咱们明天去看党老师,出去的时候把门从外面反锁上。”李秋实这么一说,周姐就懂了。
第二天早上,李光宗就看到了大包小裹准备出门的李秋实和周姐。
“你们要去哪里?”他拦在两人前面,一脸警惕。
“去我初中班主任家,之前这么多年都没看过她,现在我发达了,得去感谢她,”李秋实说着摁下李光宗的胳膊,“你好好在店里边呆着,我和周姐会把门锁好,他们找不到你的。”
李光宗闻言,半信半疑地放两人离开,还不忘威胁李秋实,“你要是敢告发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你放心。”李秋实一边说着,一边和周姐把店门从外面锁住。
两人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党老师所在的小区,直到下了车,她们才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李秋实拨打了报警电话。
“您好,是xx公安局吗?我要举报我弟弟杀人……”她把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警察。
在李秋实和周姐拜访党老师的同时,李光宗无比烦躁地瘫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心神不宁中,他隐约听到了警笛声,打开窗户向外一看,果然看到了警车。
“该死的,她们果然在骗我!”他愤怒地咒骂,“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们!”
警车渐近,他尝试跳窗逃脱,但是店里所有的窗户也和大门一样被锁上了。焦急中,他干脆拿起一个锤子,敲碎窗户玻璃,夺命而逃。
“人在那里!”有眼尖的警察看见了逃跑的李光宗,立刻转换方向去追人。李光宗眼见着要走投无路,绝望中被一个人拿毛巾捂住口鼻,拉进一条暗巷。
李秋实和周姐回到餐馆后,看到了坐在餐桌旁边的警察。后厨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周姐连忙跑过去,看到了正在修理窗户的工人。
“不好意思,嫌疑人打碎窗户逃走了,嫌疑人及其家属会承担修理窗户的费用。”警察解释到。
李秋实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
“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警察回答完,略略停顿,“你是他的姐姐,还是律师?”
“是的,但我只是实习律师。”尽管早就将户口迁出李家,但是血缘上的关系还是无法否认。
“你的弟弟涉嫌□□并杀害未成年人,”警察长出了一口气,把能说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李秋实,“在逃脱过程中,他被死者的父亲抓住并迷晕,等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生殖器官已经被割掉了。现在他在医院,但是死者父亲已经把割掉的生殖器官切成三段扔进了下水道,我们找不到了,你做好心理准备,并且尽快为他请辩护律师吧。”
得,这下光宗耀祖变断子绝孙了。
李秋实并不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甚至还有种隐秘的痛快,但是她在警察面前克制得很好。
“警察同志,虽然我是他姐姐,但是我已经和他还有他父母断绝来往很多年了,这件事情你们还是直接告诉他父母比较好。”
警察没有多留,把事情交代明白后就回到医院继续蹲守李光宗。警察走后,周姐从后厨走过来。
“没事了?”
“没事了,就是毁了你一扇窗户。”李秋实有些抱歉。
“哎呀,没事的,反正又不是我花钱!”周姐摆摆手,“这下好了,你那些狗屎家人以后应该不会再折腾你了!”
李秋实耸耸肩。这可说不准。
李父李母得知这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后,当天晚上就找上门来。
“李招娣,你给老子滚出来!”李父狠狠拍门。很快门打开了,他看着气势迫人的李秋实,又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你这是牢没坐够?”李秋实的话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但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不能退缩。
“你害了我不够,还要害你弟弟?”
“我害他?”李秋实无语到笑出来,“你们的宝贝儿子□□杀人,还想让我包庇他,我不报案难道还要因为包庇他和他一起进局子吗?哦,现在你们的宝贝儿子已经不能完全算宝贝儿子了,因为他被受害人的父亲给阉了,已经是太监了。你们不去医院看看?”
“你这个逆女!”李大勇当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是被李秋实直戳心窝子后还是被气了个倒仰。他不在同李秋实争执,转身拂袖而去。
“先别走,你儿子把饭馆窗户打碎了,你得赔钱。”李秋实报出一个数,李大勇气急败坏地扔过来一把纸币。
李母没有立刻跟他离开。她站在饭馆门口,看着李秋实,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
李母听出了李秋实的不耐烦,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口。
“你弟弟当年也是求我们让你去上学的,现在他有困难了,你就不能帮他一下吗?”
李秋实在本该上学的那一年被父母以照顾弟弟为由拖延入学,此后李父李母想让李秋实干脆不上学,还是李光宗以“姐姐不上学会被其他小朋友笑话”为由劝李父李母松了口。
“所以你们不反思一下,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热衷吸血、游手好闲还犯下如此罪行的人吗?”
李秋实不再理会李母,捡起钱走回去,关上了饭馆大门。
“窗户钱,李大勇赔了。”李秋实把钱交给守在收银台旁边的周姐,周姐拿过去数了数,还多了点。
“他给多了。”
“哦,”李秋实不以为意,“给多就给多吧,拿着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