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不用再对我说得那么动听。你的要求很自私,韦勒克,你否认不了不是吗,我知道你要拿当年在洗手间帮过我的事摆布我。”
“实际上我控制不了你做任何选择,死人若有灵魂也不能左右活人的意志。的确,是我自己不想看到刚失去母亲不久的人还要失去好朋友,她会伤心欲绝的,而我从来不相信妹妹的痛苦会是姐姐的快乐……尤其是,你理应知道莉莉和我做朋友的起因是想把我当成你这件事,对我的全部神发誓我没有说假话。” 埃尔学着克莱尔虔诚地措辞道,所幸往乐观的角度想,她看得出佩妮的倔强只停留于表面。
“噢拜托韦勒克,听听你都在胡说什么?你何时才能认识到,她并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她。”
无力据理力争的埃尔弗里德简洁地低声道:“我只想她有机会证明她对你的爱。” 静默了一会儿,她抬眼看着神情复杂的佩妮,“……求你了。”
***
最后一站来到了十字花园,这地方是伊奈茨的故居,埃尔弗里德解除它的保护甲花了将近十分钟才进得去,比起先前的老宅,小屋的布置简约甚至显得颇为陈旧,倒是还算整洁,估计是有人临走前施过防尘咒,她找了几遍、包括用魔法和直接动手翻。
果然,没藏着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儿差不多像只空巢。
不过她翻到一些伊奈茨四年级搬家前的个人物品,比如课本,旧论文作业,笔记本之类的……其中有一本只写了三页的日记本,深红色,不太厚实,作风懒散的日记主人拿最简单的血液魔法加密,她翻开第一页,上面写道:
“亲爱的日记,
我迫不及待展开我们新的合作旅程了,我保证这次不会像去年那样半途而废,希望我们能共同享受丰富多彩的生活。”
翻过第二页,日期栏标着1939年5月4日,天气栏隔壁画着一朵表情格外生气的小乌云。
“亲爱的日记,
今天早上的魁地奇训练令我不太高兴,斯莱特林的家伙真够烦人的,每次都跟我们抢场地,柳克丽霞帮我求情也没用,伊格内修斯还告诉我那群笨蛋背地里说我是母老虎,胡说八道,我应该是母狮子才对。
下午我找汤姆叫他转告他学院的人不如省省小动作、留点力气上球场吧,他冷漠地说他才不关心这些蠢问题。
虽然我早知他只在乎个人荣誉,但是我觉得他对飞天扫帚和魁地奇不感兴趣是因为其实他并不擅长、才会偏见十足地认为运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象征。
事实上这可是一门大学问,格林尼就说每块肌肉的发力都有奇妙之处、相互协调的能力也一样,有些人骑着扫帚在天上追逐的场景就像一幅画,属于美的一种,我想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替他惋惜。
哦,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他今年被各年级各学院女孩精准围堵的原因都有我的功劳,是我告诉她们他会找哪间空教室或在哪个时段及地点行动的,我太了解他的风格,既然他不关心他人,我就让他品尝下被频繁打扰的滋味。
本来姑娘们也喜欢找我闲聊,我特地回应她们最好奇的话题,出色地扮演好名义上姐姐的角色,为她们解答生活中的汤姆·里德尔是什么样子的,当然我说不了实话、他在家是个十足的讨厌鬼,只是考虑到未来他的婚姻需要给弗利家带来点利益,我就挑了点所剩无几的可取之处来夸大其词,好比形容他有多会做饭和打扫卫生,是我给他的魅力又上一层,恐怕他还得感谢我呢,可惜我是不会让他知道这些事的。
但愿明天的集训能不出岔子。”
第三页,没有日期和天气,只有一句干脆的结束语。
“亲爱的日记,
我发觉书写你让我感觉不堪重负,像在写作业……你知道这个学期论文又多了几篇,所以我决定我还是不跟你分享我多姿多彩的生活了,让我独自‘负担’它们就行。”
明明被逗得一时间很想笑,却又萌生出一丝物是人非的苦涩,正如当年被牵动情绪的那本《茶花女》,死讯走在故事的前头,每回了解得愈多,就越令人难过,辞世的是曾经如此生动的存在。
合上旧日记本,埃尔牵强地轻笑一声,指腹触摸那血红的封面,自言自语地喃喃:
“他确实有很多事不知道。”
“……我有很多事不知道吗,韦勒克?”
身后蓦地传来一个冷酷幽深的声音,仿佛是一只吐信子的巨蟒顺着脊背一点点爬上耳后,令她瞬间毛骨悚然,整个人条件反射般抖了抖,空白的大脑仅存的想法是:这让她怎么逃。
根本不可能。
于是,她依然把拿魔杖的手收在长袍口袋一动不动,硬着头皮保持镇定,缓缓转过身。
面前又高又瘦的黑色身形如同亡灵,生锈铁窗外的灰暗微光打落下来,与阴影一同刻画出兜帽下那张苍白的融化的脸,瞳孔一条细缝似的猩红眼睛闪灼着戏谑与愤怒。
“的确难以否认地……惊讶,对于你的真实身份。” 他慢条斯理地走近,语调是故作文雅的轻盈起伏,像冷风拂过冰面,“我该失望亦或庆幸?你和她的不同远大于相似。”
闻言埃尔弗里德反倒不再紧张了,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没有躲闪他压迫的目光,毫无惧色地说:“你该一筹莫展,无法同时应对我们的反击。”
伏地魔冷笑了一下:“看来你还远比她要天真,相信她对我的弱化是你首先犯下最大的错,居然以为这点小动作就能把我将死——难道你不清楚连邓布利多都对我有所忌惮,你们跳梁小丑似的挣扎于我而言不痛不痒,解决你们仅仅是先后顺序的不同。”
“邓布利多忌惮的是释放那个沉迷权力的自我,他的伟大毋庸置疑。” 也许已对死亡的威胁逐渐麻木,埃尔弗里德眼神锐利地淡淡道:“权力的可贵在于赦免,不是杀戮,你的力量不会为你赢得什么永恒的崇高,长生更不会。”
“呵,那位你们崇拜的‘最伟大的巫师’中了我设计的不可逆诅咒、需不需要我提醒你?至于她,她正是抱着跟你相同的看法,才死在一个实力远在她之下的小人物手里、幼稚的后果。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为了个陌生女人。”
很奇怪他没有因那些冒犯的直言动怒,埃尔弗里德清醒地意识到他在透过自己看向那沉睡已久的逝者,他正端详着她们酷肖的神态,他虚假柔和又不失嘲讽及恐吓的音色简直让人寒毛直竖,“你不想亲耳听她的解释么,你从未有机会见她对吧——”
正当埃尔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索命咒击中时,她错愕地听见他说出彻底撼动内心畏惧的话:
“我可以帮你,见到你素未谋面的‘母亲’……” 母亲这个词汇的咬字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扭曲,好像他其实极度反感这个称呼、没有接受这个角色的意味,因此埃尔弗里德顿时明白他是在假意站在自己的立场放下的诱饵。
“……原来你想复活她。” 在混乱思绪里沉浮的埃尔不动声色地低声反问,当即了然小精灵罗布断指的缘由。
“当然。我身上保存着她的灵魂碎片,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仪式出了点问题……这不重要,没有我不擅长的东西,包括再高深得不为人知的,现在你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利用因素:高度吻合的血统,只要我将她的灵魂寄生于你,运用一项特定的魔法,重塑她的肉身。” 他眼里可怖的疯狂更甚,似乎掀起汹涌风浪的炼狱、就澎湃在那对瞳孔深处的黑色漩涡中。
然而作为这段惊悚叙事唯一的聆听者,埃尔弗里德微微垂下头,昏暗阴沉的光影遮挡了一大半她的脸庞。
在这片寂静之中忽地响起音量从低到高的笑声——她的笑声,额前的金发颤动着,埃尔终于仰头大笑起来,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
伏地魔罕有地忍耐下不耐烦,在狂怒边缘维持从容的风度,暗暗咬牙,看似仍很悠然自得:“……你疯笑什么。”
她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恍若由一种不紧不慢却异常发狠的力道收起的它,实际上她的两只眼睛承载的情感一直是冷漠空洞的,这样近乎神经质的反应抗衡着他的气势,埃尔弗里德移动了几步,随着轮到她开口陈述,他的脚步也跟着移动,中间始终僵持着一段距离,形成一个自然而然的圆圈。
“我在笑你从没在教训中有所长进。” 埃尔平静地说,尽管比他矮了近十公分,但没有丝毫的示弱,俩人瞪向彼此,堪比再现影史上最经典的威慑“库布里克凝视①”,蓝绿色眼瞳与黑红色的对视着,犹如两匹随时扑上前撕碎对方的狼,呼吸被焦灼的气氛凝结,她放在长袍口袋里的左手紧握魔杖。
“你从不了解她、伊奈茨·弗利永远不会行尸走肉地活着,她的灵魂不受你的驱使!”
“可笑的观点……你不会以为你比我更了解一个长年累月相处过的人吧?”
“要是时长能代表了解的程度,那你自以为效忠于你的奴仆们呢?需不需要我好心提醒,西弗勒斯·斯内普一年前就转为给邓布利多卖命,雷古勒斯·布莱克则更早,他们为我们的阵营选择冒死潜藏在你身边,即使你令他们恐惧。知道为什么这也没法阻止他们的决心吗,总有能够走在怕死前头的觉悟,是你最不屑于理解的——”
“他们是谁的仆人完全无关紧要。其他任何试图摆在我眼前的阻碍也全都无所谓、我会摧毁它们!” 伏地魔厉声打断,每个词句的咬字是那么用力,“你继续违抗我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不,你绝没有摧毁这一切的能力,你会在你的障碍面前不堪一击。”
“哦?你觉得你比我懂得更多的秘密武器,比我更有能力?比我、一个会使用邓布利多想都想不到的魔法的人还多?”
”我不觉得你比我们高明多少,因为我们都具备这项你无从拥有的能力、你最不屑于理解的爱。” 她掷地有声道:“你最嗤之以鼻的就是它,过去几十年你都认为‘爱’只是会拖累你的情感,你错得无可救药,让我来告诉你,这只不过是你掌握不了它的借口,承认你的无能,你没有习得爱这项能力。”
“你的意思是,你说的‘爱’会阻止我亲手制造给你的死亡?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 他爆发出几声不具人性的狂笑,眼中迸发出毒蛇般狠戾的光芒,他猛地举起魔杖高喊:“那就来试试看你我到底谁才不堪一击!” .
说着发射一道致命咒语,小屋的墙壁霎时四分五裂,一大片炸起的混沌烟雾阻挡了视线,他轻松地捕捉到那团角落间飞快穿梭的黑影——是阿尼马格斯术。
兔子灵敏疾速地窜走,他预判着她的踪迹对准影子又是一道魔咒,走向偏离,玻璃窗被破开,轰地燃起了烈火。
踏出屋外的第一步,林地骤然塌陷下来,伏地魔全然不受影响地用变形术瞬息修正好地面,他像在奉陪一场微不足道的儿童游戏,傲慢得不用护体地一步步上前,轻蔑得垂下拿魔杖的手不发起主动的攻势,而等候她垂死挣扎似的反攻。
周围的树木朝他逼近和围拢,杂乱的枝叶汇聚为牢笼企图困住他,眨眼的功夫却又被他泰然自若地解除,灰烬在空气弥漫,他轻巧地挥动魔杖,厉火接着化为一只张大翅膀的鹰隼紧追那躲藏的路径,幸亏她形态的转换又快又准、目的性明确地朝左前方的山坡冲刺,摔向山底的一刻她变为人形一挥魔杖费力调动四处杂草纵生的灌木变形为厚实的掩体。
火鸟低沉如锣的轰隆隆声响令人胆战心惊,山火不一会儿冒起呛鼻的浓烟,他索然无味地收走厉火并大声道:“你所谓‘爱’的对策是懦弱地躲藏吗。”
话音刚落,不知在哪里传出她坚定的声音:“……你始终没听懂我的意思……里德尔,就算今天我们全都倒下,明天也会有无数个为他们至爱的家人及朋友而战的勇士站出来反抗你。”
他转头搜寻声源,倏忽一记切割咒扔来,他轻而易举地挡掉,刚要顺着方向还击,另一个方位又丢来了攻击咒语,随即空气中的四面八方都接连甩过密集的、大大小小的魔咒,纵使他接得非常容易,但一时之间他定不到她所在的方位,猜得到大概率她配合了比较进阶的幻身咒,可是她应该没有那样的水平去破解自己的反幻影移形咒才对。
无疑她用的不是移形,而是通过阿尼马格斯形态和人形交替去拉开直线距离,敏锐的运动神经帮助她驾驭防守的争取,哪怕很吃力。
从一开始她的行动轨迹就是为了引他到地势低的地方,这会不便于他自如展开他的飞行术,进而迫使他主动解除反移形咒。
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化解被动……这是费比安教她的,在绝境中反而愈加相信她的伙伴们从未离去。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