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俞闻清睡得极好,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闭上眼睛之前,宿舍的灯被谢息尘关了,倒是自己床铺下的台灯亮了,遮住了直射的光,只是床底下有一些模糊的光晕,他都不记得有没有和谢息尘说晚安。
谢息尘没有坐在自己惯坐的位置上,而是直接坐在了俞闻清的椅子上。
昨天晚上太危险了,他从走廊尽头看过来,只有一个黑影把俞闻清拽了进去,门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封住了,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从外侧打开,连毁都毁不掉。
要不是临时起意在空中电闪雷鸣大作,设法让俞闻清看清那人的样子,恐怕那人不会这么快打开阳台的门离开,就是从宿舍里跑走的时候太快了,好像瞬间就融在了雨里,谢息尘没来得及抓住,刚追出宿舍区,他就折返了回来。
比起抓人,他更担心是调虎离山之计。
没有什么比俞闻清更重要。
回到宿舍里,他尽量将一切复原,尤其在替俞闻清检查的时候,后脖颈被敲得厉害,估摸着要晕不久,最让他担心的却是尾椎骨,当他将俞闻清抱到床上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皱了皱眉。
守了一夜后,俞闻清还没有醒,袁野和游璃已经找到了方昭琦。
他随即给面包店老板打了电话,死皮赖脸地求人来看顾一二,自己化成了小鸟就在阳台里等着,直到老板来了,才稍稍放心去实验楼。
此刻,还坐在俞闻清床底下的谢息尘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前头,手里把玩着自己扯下来的那一根尾羽。
老猕猴的话一直在脑子里徘徊,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得罪了谁。
他抬头看了看床架子,俞闻清就睡在上面,或许实在太心安,他绵长的呼吸声中还打着一些小呼噜,轻轻柔柔地,特别可爱。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又吐纳出来,他还是打开了阳台的门。
袁野一直在外面候着。
“我要去一趟栖鸣山,见见我老娘。”
“少主,”袁野行了个礼,“最近栖鸣山多事,您要不还是过一段时间再回去吧。”
“他们多事关我屁事?”
袁野有些支支吾吾的,似乎是知道一些事情,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有什么话要要说就说,要是等我自己知道,就不一定会怎么想你了。”
“……庄晓公主醒了,她去了栖鸣山,”袁野顿了顿,“是您的未婚妻。”
“什么东西???”
袁野沉默了。
谢息尘脸色直接就沉了下去,“我还有这安排呢?”
“有的,不过因为庄晓公主时常在梦里神游,很久没有人提起过这件事,记得的人也不多,但是前几天,她醒了,还去了栖鸣山。”
“去做什么?”
“讨婚。”
谢息尘心里烦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什么时候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是事,“见都没见过,就来讨婚?她脑子没坏吧?”
“庄晓公主行事向来乖张,这事不好说。”
“谢天巳什么态度?”
“主君……没有露面。”
谢息尘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给我安排未婚妻,我知不知道无所谓的吗?”
“主君的安排,我们都不好揣测。”末了,袁野还补了一句,“据说您还是个蛋的时候就定下了,那会儿庄晓公主也还是个蛹。”
谢息尘两眼一黑,什么蛹,蛹什么蛹,他嘴角抽了抽,“那她现在呢,是个大蛹?”
“她是一只彩灵蝶,”不知袁野是不是觉得还要解释有些麻烦,就直接白话和谢息尘交代了,“就是一只色彩很丰富的大蝴蝶。”
“……多大?”
“看她自己想变多大。”
谢息尘的脖子微微往后仰了仰,赶紧摇了摇头,“等会儿,这事先放一放,俞闻清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这次你别跟着我去了,你在这守着他。”
“少主,”袁野依旧在劝,“晚一些再去吧,公主说不定过几天就走了,等她走了再去也不迟,您还能少个麻烦事。”
这会儿他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之前巴不得赶着我去,这会儿劝我别去,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回到俞闻清边上脑子就不好用了,”游璃从楼上的阳台跳了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到了袁野边上,“庄晓那个妹子,怪得很,做事摸不到套路,你回去直接抓到你要直接把事办了怎么办,你还能逃过她的彩灵丝了?”
“什么丝?”
游璃说话直白,越直白的话越恐怖,“就是把你包成个蛹,然后拖进梦里的那种。”
谢息尘实在没忍住,打了个激灵,眼神里都是敬而远之。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他先开了口,“袁野,这我没信得着的人,这事我能交给你吗?”
“少主但说无妨。”
谢息尘有些犹豫,看了看游璃,锦鲤才识相地离开了,直到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才凑到袁野的耳朵边上轻声说了几句,袁野的表情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明白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不急,”谢息尘叹了口气,“等明天的吧,等明天俞闻清醒了再去。”
“那我就在阳台里,少主有什么吩咐随时吩咐。”
“嗯。”
再次回到宿舍的谢息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他慢慢走到了床边,踩上了一格梯子,低头看向了俞闻清。
他怎么会不生气,怎么能不生气。
这些危险,是自己带给俞闻清的。
谢息尘偶尔多希望自己真的是杏林大学的一个学生,被借调到这里来做一个课题组的助手,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想,即使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也会忍不住去保护俞闻清的,毕竟他这么干净、这么善良。
而不是因为自己是一只强大的物种,连带着被针对。
小呆子,我没有生你的气啊,我气的是自己。
或许是这一声叹息实在是有些重,气息喷洒到了俞闻清的脸上,在他眉骨上的发梢动了动,似乎是有些痒,俞闻清从被窝里伸出了手,挠了挠眉心,翻了个身,脸冲着墙睡了。
谢息尘帮他掖好了被子,又往上走了两格,床头这边因为他翻身留下来的空地,他就这么靠着墙坐着闭上了眼睛。
他不能再忍受俞闻清就在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拧紧的眉头一晚上都没有舒展,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天空泛白的时候,谢息尘听见阳台里有鸟飞走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
因为坐着睡觉的关系,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酸的,刚想起来离开,就发现了搭在自己腹部的被子,他看了看俞闻清,又看看了自己。
发现他竟然是面对着自己蜷着睡觉的,被子应该是被横过来了,所以把腿缩了起来?
谢息尘心突然就软了。
这个呆子,昨晚醒过了啊,怎么都不叫醒自己,还把被子给本大爷盖,不知道本大爷有毛护体吗?
好吧,他是不知道。
将被子又转了90度,安顿好了俞闻清,谢息尘才从床头下去。
他轻轻打开了阳台的门,自己走了出去。
天光是从远处开始亮的,暗色的云先是有了灰黑的色彩,才慢慢变淡,远处还亮着的一排路灯熄灭了,闻着空气里还有一股柴火味,地上还有些湿,松树的尖尖抖了一下,谢息尘看见有一只再不能普通的麻雀点了点最高处,又飞走了。
云开雨霁,头顶上的云也被日光满满照散了,露出了冬季特有的清澈的蓝空。
“阿尘?”
俞闻清哑哑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谢息尘便走了进去。
“怎么醒了?”
“睡醒了……昨天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俞闻清对着谢息尘微微地笑了笑,“你怎么坐在我床头?”
我想守着你。
谢息尘心里是这么想的,嘴里却说了另一句,“冷,凑在一起暖和。”
“哦……”俞闻清挠了挠头,“那你今晚直接睡我床就好了啊,我们一人一头。”
谢息尘心里一惊,俞闻清这人也奇怪,敏感的时候碰一下都不行,迟钝的时候就算是邀着睡一张床也不觉得什么。
“不大好吧。”
这会儿俞闻清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憨憨地笑了两声,“是、是不大好。”
谢息尘坐回了自己一直坐的座位上,背对着俞闻清,现在他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俞闻清倒是开口了,“阿尘,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情……你觉得怎么办比较好?”
“哪件?”
“就是寒假过后会有新的同学搬进宿舍里来……这件事。”
刚还觉得自己有所收敛的谢息尘,一下转过了身去,身上的那股强硬气质就露了出来,“学长想怎么办?”
“我……我想先问问你。”
“问我干嘛,又不是我的宿舍。”
“……不是,”俞闻清脑子里过了几句话,找到了自己想说的那句,“你真的休学了一年吗?”
“嗯。”谢息尘随口就就应了下来。
“那应该9月份才回去上课哈,”俞闻清的口气稍稍轻松了些,“贺妍不是要帮我争取早答辩的机会么,如果顺利的话,我也是六月份就能毕业了。”
“所以呢?学长是要劝我回去好好上课吗?”
他要是真敢劝,谢息尘立马就炸给他看。
“不是……”俞闻清咽了口唾沫,又挠了挠头,最后揉了揉眼睛,总算自己脑袋上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了,才开口,“我是想说这段时间,你要不要,和我搬出去住?”
“啊?”谢息尘一下没领会到俞闻清的意思。
“新生来了,你就没地方睡了,”俞闻清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下蛊了,才会这么顺畅地说出口,“你肯定也不想和我睡一张床,我想……我们一起搬出去住,租个小一点的房子,你看可行吗?”
“……你再说一遍?”
“我说得不够清楚么是,”俞闻清急了,到底要怎么说,谢息尘才会明白,“我是说我们两个,单独搬出去,住在一个房子里,你明白了吗?”
“为什么?”
“睡一张床不宽敞,五个人挤一间四人宿舍也总有摩擦,我们是一块儿的,”俞闻清的声音越说越小,“我们不方便,另外三个人也不方便。”
“……嗯。”谢息尘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就是,可能要麻烦你先垫一下房租,我……等我挣钱了还你,行吗?”
问出这句话的人正看着自己,谢息尘觉得,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谢息尘爽快地点了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