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远青参加的户外综艺拍摄时间拖得很长,大约有两个星期。一来二去,都夏和组里的工作人员熟络了起来。
一个短发蘑菇头的可爱妹妹送给都夏了两张棒球比赛的门票。她拿着翻译器和都夏交流,说她朋友是棒球比赛的赞助商,送了一些票给她,她身边也没那么多朋友要去看,所以转送给都夏。
都夏连连道谢。
拍摄结束,郁远青把车钥匙递给都夏:“你来开?”
都夏连连摆手,拒绝得很干脆。她是有国际驾照的,为了境外的拍摄方便,以前公司统一帮他们申请过。
“我帮你看着,不会有问题的。”郁远青再次邀请。
都夏已经滑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剐蹭一下虽然是小事,但毕竟是借来的车,我紧张。”
“蹭到了我来赔钱。”
“不要不要。”都夏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自从追尾事件发生了以后,她很刻意地避免开车。虽然知道那件事不是她的问题,但每次握上方向盘,脑子里的想法就会变多、变复杂。
在车上东拉西扯一会,都夏想起来那两张棒球票的事,问郁远青:“你有朋友在日本的想看棒球比赛吗?我正好有票。”
“你不去?”郁远青边打转向灯边问道。日本职业棒球联赛一向都办的很盛大,都夏喜欢热闹。
“我自己去看棒球比赛多没意思,听也听不懂,看也看不懂。”都夏很有自知之明,对于体育运动,她一向都是看热闹。像田径、游泳那种谁快谁慢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运动还有点看头,棒球的规则她完全不知道。
“几号?”
“18号,晚上六点。”都夏想他应该有可以邀请的人选。
“我可以。18号的录制应该下午就会结束。我们一起去看吧。”郁远青说话很少会用到陪这个字,我陪你一起,这样的句式他总觉得暗含着一种不平等的关系。明明他也享受到了活动,但说起来就好像是卖了别人一个人情。
“你对棒球比赛有兴趣?”
“嗯,没看过,正好看一次现场版的。”
18号下午的录制拖了一些时间,结束以后,两人直奔体育馆。
“你会不会被人认出来?”都夏问道。
郁远青从后座上拿出一个袋子,一脸得意的样子。
完蛋,都夏想,他又要开始搞一些奇奇怪怪的装扮了。
都夏把粘假胡子、带假发、戴墨镜、画小丑妆等等方案都一一否决,这样另类的打扮,别人不看过来才怪。搞不好还被摄像机拍到,发到网上去给猎奇的网友看。
都夏从门口的商店买了两件球衣递给郁远青。
“最好的伪装是融入人群。来看棒球的人那么多,你打扮平凡一点才……”都夏一转头就看见郁远青已经脱了上衣,胸肌、人鱼线、马甲线,要什么线有什么线,白皙的皮肤在车内几乎会反光,简直像从生物书上扣下来的人体教材。那些肌肉随着他摊开衣服的动作移动。
都夏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她捂住眼睛:“你搞什么?”
郁远青很坦然地抬起头,嘴角上扬:“换衣服啊。”他伸手去拉都夏的手,“那么害羞干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那能一样吗!氛围不同好不好!”都夏的手被拉下来,被迫直视他。她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
郁远青像是故意放慢了动作一样,一件衣服拿在手里颠来倒去都不套上,慢慢悠悠地说:“氛围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只有我们两个在场。”
都夏几乎无法主动移开自己的视线,只能在心里暗骂,当然不一样!在床\上看的时候是知道会发生什么的调情和享受,现在看是知道不能发生什么的克制和忍耐!
她不是害羞,她是怕自己失去控制,在车上丢脸。尤其是只有两个人的车上。
“快点穿!比赛要开始了!”都夏实在忍不了了,深吸一口气,抓着衣领就往郁远青头上套。再不进去,估计就进不去了。
她一把拿过帽子和口罩往郁远青脸上戴,郁远青低着头任她摆弄。
“你不换?”郁远青忽然单手慢慢摩挲过她的衣领,吓得都夏一个激灵。
“……我直接套在外面就好。”边说又边分给他一个加油棒,“等下要是有人看你,你就拿这个挡住脸。”
好不容易克服危机,在场内坐下来。都夏脸红的余韵还没消散。
“你还在害羞啊?”郁远青凑过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没有害羞。”
“噢?”郁远青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很夸张地盯着都夏的脸上下打量一遍。
“噢个屁。”都夏一巴掌推开他的头。怎么会有人用那种眼神看人!他刻意把眼睛瞪大了,圆圆的,本来是很清澈的眼神,又不知道他在里面下了点什么毒,从深邃的眼窝看进去,带着一丝侵略性和刺激。
“嗯,你不害羞。”郁远青收回眼神,身体还是朝着都夏那边靠过去,“我看出来了,你是馋。”
……
球队已经出场,都夏使劲地挥舞两根加油棒,幅度很大,往旁边挥的时候一直敲在郁远青身上,仿佛带着某种报复的心理。
郁远青被打了也没什么反应,都夏的眼睛像被钉在场上一样。
忽然,观众开始欢呼,为了摆脱某种不可名状的尴尬感,都夏立刻就挥舞着加油棒加入,显示自己看比赛很认真,试图和赛前思想不正的自己割席。喊了两声,她就觉得不对劲,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看自己。
她默默用加油棒挡住自己的脸,主动往郁远青边上贴,用腹语说道:“怎么了吗?”
“你穿的是另一支球队的衣服。”郁远青也同样用腹语回应道。
都夏那一瞬间简直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她死死抓着郁远青的衣服不放手,郁远青很配合地挺直身子,把她挡住大半。
赛场再次热闹起来,周围观众的目光都被吸引。
“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都夏从冰冻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他们看你的时候我才发现的。”郁远青理直气壮道。
……
我有理由怀疑你就是想看我出丑。
都夏决定做一个安静的观众,后半段她都很安静,安静到几乎要睡着。
忽然,现场开始放超大声的音乐,拉拉队进来跳舞。
都夏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这一段舞蹈是她认为的今日最佳。
舞蹈过后,一个主持人叽里哇啦说了些什么,都夏没听懂,郁远青看起来也像是没听懂,只是瞄了都夏一眼。
“又怎么了?”都夏已经产生心理阴影。
还没等郁远青回答,现场响起如浪潮一般的尖叫声和口哨声,都夏很僵硬地转过身一看,差点昏过去。
果然人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屏幕上赫然是她和郁远青的脸。
郁远青看着她,虽然戴了口罩,但眼睛在笑。
都夏尴尬万分,笑也笑不出来。
这是棒球比赛的传统项目——“kiss camera”。被镜头捕捉到的情侣要接吻。虽然有时候捕捉到的也不是情侣。
总之要接吻。
都夏此刻多希望这是一个梦。
在现场热烈的欢呼声中,郁远青率先把口罩摘掉。他知道这个环节的主持人是很执着的,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把帽檐往下压一点,五官除了嘴巴,都被遮挡在阴影之下。可那种遮挡给人更大的想象空间。
现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都夏已经溺亡,她愣在那里,只有眼睛在眨。
郁远青没有急着吻上去,他揽过她的腰,将她微微往前一拉,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过都夏的脸颊和鼻子,他小声道:“可以吗?”
都夏没反应。她感到很窘迫。
“可以借位,放轻松,我是专业的。”郁远青安慰道。
他将大拇指垫在都夏的唇上,吻上去的瞬间头轻微转动,正好挡住摄像机。大屏幕上最终呈现的就是都夏不到四分之一的侧脸。
一吻结束,郁远青重新戴上口罩,对着摄像头比了个抱拳的手势,主持人放过了他,相机很快开始寻找下一个猎物。
都夏晕晕乎乎的,一直安静到晚上坐回房间。
“你被拍到有关系吗?会有人认出来吗?”都夏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和钱莱说过了,他说没关系。”郁远青回答道,“你不是说他也很支持我的嘛。”
都夏越想越尴尬,最后决定直接睡觉。她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身侧的床垫凹下去一些,郁远青躺了上来,把被子重新盖好:“这有什么,别人又不知道你是谁。”
都夏本来的性格虽说比较敏感,但没有那么脆弱。可入行以后,她的性格在慢慢被重新塑造。
入行的时候,她地位很低,被各种人骂。导演骂、副导演骂、制片骂、总编剧骂,那种骂通常还会上升到一种人身攻击,比如“你的脑子是干什么长的?事情做成这样,你没有羞耻心的吗?”
那个时候听了只是觉得难过。后来因为剧本的事,和公司闹掰,她有尝试到网上曝光,最后被公司公关。所有的舆论都引到她身上。
什么碰瓷大编剧、自导自演想黑红、眼高手低等等。
她也经历过大规模的网暴。
人很奇怪,明明知道那些毫不相关的人对你造成不了什么实质的伤害,可那些话语还是真的会刺痛人心。
加上她一事无成、被公司裁员,又好像突然之间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都夏的性格有了改变。
大家称这种改变为——成长。
她三思而后行、做事留痕迹,不引火烧身,不惹怒他人。
成长谈不上好坏,他就是发生了而已。
渐渐的,都夏习惯于回避一些东西。
这天晚上,都夏梦到自己回到高中时期。她鼓起勇气去表白,看见郁远青和另一个女生手牵着手。
她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准备喝口水。
郁远青也跟着她起身,伸手开了盏小夜灯。
“我口渴,你继续睡。”都夏说道。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嘟嘟嘟”,很有节奏感又透着某种焦急。
都夏倒水的动作一滞,郁远青已经起身站到她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