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清臣已知三牲之事
青玊想,没料到我大年初一就碰到这等倒霉事!
“青玊斗胆问殿下,为何是我与殿下二人出宫?”青玊将书本放置于案几之上,垂手退到与其他的婢子平齐。
“你不是喜欢我么?给你独处的时间!”齐王殿下这话一出,青玊顿时感觉有一股气梗在胸腔间,咽咽不下去,吐吐不出来。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身边的几位婢子都抿嘴而笑。
好吧!这,青玊想,这是自己自作孽!
但没有办法,为了赵王殿下能在祈晴大典上宣读祭文,她豁出去了骗齐王殿下她喜欢他。
是夜,申牌时分。今日的雪到底停了四五个时辰,可是现在,雪又开始下下来了,砸地无声。
马车夫套好了马车,在雪地里候着。
齐王殿下领着青玊一前一后进了马车。
马车行驶起来。青玊听到了车轮碾压在琼玉之上的细碎声音。
这是第一次,青玊与齐王殿下井牧云单独相处。
青玊想了很多。她脑海中有关齐王殿下的故事都像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放映在她脑中。在杨胤远大人家,齐王殿下念那一出《寄生草》;相国寺大雄宝殿上,齐王殿下将头签送到她面前;永乐公主要烧死她那一天,她本想向赵王殿下求救,却意外拦下了齐王殿下的步辇;齐王殿下在延秀宫诱导永乐公主杖毙自己;她不得已出手与齐王殿下对打,还过了好几招;杨胤远大人被罚庭杖那一天,齐王殿下将她堵在宫墙上教训她不要多管闲事。
齐王殿下此刻就坐在她对面,她大可以盯着他看个够,只见他朱冠雪衣,寒眸如星,嘴角带着些许少年的不羁。不得不承认,他是很好看的。可是他心术不正,国之蠹虫,祸国殃民。
她心底到底有些畏惧此人的。此刻独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若不说些什么岂不是更尴尬。
正胡思乱想呢,齐王殿下发话了:“我们两个的诗,是怎么火市井里的?”
青玊想,就那首“不带春来不含包,寒乍几度花期杳。播乱朝暮红泣雨,徒留妖冶认前朝”么?
“我!”青玊露出不好意思地坦白的笑容来。涎着脸皮的笑。“是我卖给了乐坊!”
“多少钱卖的?”
青玊不好意思的绞了绞她手中的锦帕,声音轻得如蚊蚋。“没,没要钱!”
齐王殿下瞧她的紧张又小心翼翼的模样,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来,“为什么不要钱呢?卖点钱和我平分也好啊!”
是啊,为啥,不要钱呢!青玊一拍大腿。怎么也卖点钱啊!还能因为啥,因为我傻呀!“肯定当时脑子短路了!”说完,又想到短路是个现代词汇,齐王殿下肯定听不懂那个。于是转念道:“不不,脑子生锈了!”说完,青玊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当时卖诗时只有大义凛然的气概,现在却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确实有点傻。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齐王殿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按理说,大年初一不应该这样调戏她。但是调戏她,再看看她滑稽懊恼的表情,煞是有趣。
齐王殿下将这一节掀过去了,又正色道:“那夜你们一起屋顶上看星星。后来可又曾做了什么事吗?”
青玊一听这言,千思万绪在嘴里爆开了,什么味儿都有。他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后面放河灯,他也看见了?青玊只好偷眼瞧他,却正好撞上他挑起眼睑投过来的目光。青玊立马把目光游移走。不敢看他。因为最近骗了他很多次。青玊也不敢再骗他。只胆怯地战战兢兢地回说:“我们看完星星,又去了黔水河边放河船!”说完,生怕他发作,或者变脸,又小心翼翼抬眸去瞧他。
他却语笑盈盈,不见脸色阴沉。“可是还许了愿望,我捡到了一只河船!发现上面还写了一句愿望。”
青玊心里面直敲鼓,心想完了完了完了,我的愿望被他发现了,少不得又要费劲解释一番。少不得说,我当时还喜欢赵王殿下,现在却不了。又或者找寻其他的词掩饰。
青玊战栗着替自己掩饰道:“俗话说,发上等愿,择高处立,当时赵王殿下就在我身边,我不过也是权宜……”头皮发麻地舌头打着结一般地说完上面的话,却还是说不下去。心想自己都不能说服,又能说服谁呢!心里面空了一个洞,漏着风呢!
齐王殿下却嘴角含笑。
青玊还正待说,齐王殿下却递过来一张油纸,上面是细密的折痕。却也只能赢这是头皮接了过来。
可一瞧,人却傻了眼。只见上面写着:“愿嫁一良人,长灯相伴,永生不负!”
青玊瞧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讷讷地讪讪地缓缓地坐下!
怎么会!?见鬼了。
上面虽是用银炭棒写的,但确实是她的字迹!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青玊不解!她的讶异不亚于大白天里见到太阳打西边出来。怎么可能呢?
如果不是自己的字迹,也好说,可偏生是自己的字迹!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天助我!
青玊只好认了,“是是,我写的,这就是我的愿望!”大冷天里,额头上却冒出细密的汗珠!
齐王殿下笑而不语,从青玊手中接过那片油纸,四四方方折好,藏回衣袖里。
青玊觉得事有蹊跷,壮着胆子问齐王殿下讨要这方油纸。
“殿,殿下,可否将我的愿望还给我?”
“那你拿去吧!”
青玊接过这方油纸,藏在了衽内。
车停了,青玊一褰帘,发现是健康坊承雨楼。二楼有一间饭馆名唤听雨轩。
不知道殿下为何会带她来这里。
“我叫人备了一桌好菜。”
此时雪还在下。店家却早早侯在了门外,并准备好马凳扶着两位下了车。
承雨楼一楼的大堂里坐满了食客,他们上到了二楼。二楼全是雅间,却连一个食客也没有。
看来被齐王殿下包了圆。
他们挑了临街的一间雅室坐下,看着街外热闹的摊贩和人群。
原来因为年节之故,宵禁取消了,从大年三十一直到正月十五,均无宵禁。窗外游人如织,好不热闹!
不一会儿,菜便上齐了。
青玊低头一看,鸡鸭鱼肉一应具有。可是青玊嘴刁,不吃鱼,不吃牛肉,不吃豆制品。青玊不吃鱼,主要是钱心冉不是吃鱼。不吃牛肉,主要是楚细儿不吃牛肉,不吃豆制品,钱心冉和楚细儿都不吃豆制品。于是筷子便长了眼睛,只往自己爱吃的菜夹去,譬如那酱香浓郁的红烧肉。自己不爱吃的一应不碰。
过多久,齐王殿下唤来了小二。
“红烧肉、白切鸡、蜂窝玉米多来一份。”
青玊笑得眉眼弯弯,全是自己爱吃的。
青玊又夹了一块筷子红烧肉放进了嘴里。
肥肉部分一点儿也不腻,入口即化。好吃。
“你要不要尝尝蒙古进贡的奶茶。这可是我叫人从齐王府特意送到这承雨楼来的,巴巴叫他们热了的。”
青玊爱吃一切奶制品。听说有蒙古的奶茶,哪有不吃的道理。
她给自己斟了一杯,浅尝了一口,奶香味十足,茶味与奶味融合得非常好,在嘴里直接爆开了。比钱心冉在市面上吃的任何一款奶茶都要好喝。
因为有吃的,青玊暂忘了浊党要替换三牲陷害清党一事。
可是茶足饭饱,青玊又想起了这件事情。要不要跟清臣通风报信呢?怎样跟他们通风报信呢?
有小二过来撤盘子了。青玊直愣愣地盯着残羹冷炙想得出神,窗外却一朵火花炸开了,化作万点流光,雨一般落下。
青玊扭头,惊讶地发现承雨楼外面的空地上正在打铁花。
不管是楚细儿还是钱心冉都没有亲眼见过打铁花,钱心冉也只在电视里瞧见过。
雪还在飘,火花四溅,漫天都是。璀璀如流光,灿灿像金阳!美轮美奂!
下面的百姓提着灯笼都在赏打铁花,还都不时发出哇的声音。还有人伸出双掌去接落下的花火。
这时,青玊的身后绕过来一双手,将一件天青色的大氅给她披了起来。
青玊一扭头,看到了齐王殿下。
青玊哪里敢当,于是深深福了一福。待起身起,又紧了紧自己的大氅,心道,这可真暖和。
“走,陪我去一趟静远斋。”
“走过去吧!我听说静远斋不远了,就在这一条街上!”青玊提议道。
青玊识得静远斋还全靠赵王殿下井思危。
因为赵王殿下曾经和她一起品尝的雪花酥就是买自于静远斋。
两人踩着地上积雪步行去了静远斋。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静远斋。
因为刚刚才吃晚饭,齐王殿便说:“拿八块雪花酥!”
青玊将包好雪花酥的油纸打开,递到齐王殿下面前。
“我不吃了!我不爱甜口!”
青玊只好自己一个人品尝。
她一边吃还一边想,要不要通知清党,怎样通知清党,浊党要替换掉他们准备好的三牲。
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地说道:“吃货!”
可是她听得不是很真切。“啊!”她扭过头来问道。
齐王殿下却不再出声。
拿完最后一块雪花酥,青玊陡然看见油纸上刚刚被雪花酥挡住的地方有一行小字。
“清臣已知三牲之事!”
她陡然看见这句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一眼,发现自己眼睛并没有看错!又怕被齐王殿下瞧见,慌张中赶忙把这张油纸揉做一团,藏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嘴!”就在这时,齐王殿下瞧着她说道。
青玊赶忙掩饰了自己面庞上的慌张。“啊啊!”
齐王殿下却从衣袖中掏出一方旧帕子想替她擦嘴。
青玊本能歪过头躲开。
一只手攀到了青玊的后脑勺。强硬地握住了她的脑袋,他伸手用手帕替她擦掉了嘴角的雪花酥碎渣。
“谢殿下!”青玊矮身一福。
“你以后终究是我的人,何必这么见外!”齐王殿下井牧云这样说时,唇边漾着一抹宠溺的笑,眉眼也弯弯,像极了雪中的铁树银花。“不是说要嫁一良人么?我不是么?不就在你眼前么?”
“是是!”青玊赶忙应下来,却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时,他们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走回了承雨楼。
青玊再抬头看承雨楼,只见赵王殿下井思危和张歧川张大人并肩立在他们方才吃过晚饭的雅室栏杆上。青玊心中大骇。方才齐王殿下替她擦嘴他们都看见了?
就一眼,赵王殿下强忍着心中不甘,他嘴角稍稍牵扯,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还装作无动于衷。而张歧川大人的眼里似乎正在喷火,那目光足够隽永,入木能三分一般刻进了青玊的心里。
青玊心想,我可并没有跟齐王殿下暧昧,不过是个误会。她本能就去躲了,只不过齐王殿下伸出一只手来捉住了她的头。
这时,齐王殿下井牧云也抬起头来,顺着青玊的目光看向了承雨楼的栏杆,他也看到了同朝为官但是是清党的井思危与张歧川。
他们三人穿过细密的雪花互相对望着。三人都静默无言。
好半晌,齐王殿下终于撤回了自己的目光。“走吧,马车来了,回宫吧?”齐王殿下问道。今天晚上的齐王殿下一改往日的暴戾,话语和行为里都是温柔体贴。
“我还有一点事情,我要去一趟临安府衙门,我有一点儿私事。我好不容易出一趟宫门,就想去到地牢里会一会一个老朋友。今日是正月初一,我也去给他拜个年。”
原本以为是齐王殿下会驳斥她的请求,没想到齐王殿下竟然应允了。“虽然今夜没有宵禁,但还是要早点回来。身上的银子可够?回来时雇一辆马车!”
“是!”青玊应承着。“银子都够的,谢殿下关心!”
送走了齐王殿下,青玊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二楼的井思危与张歧川。
她很想上楼去跟赵王殿下井思危和张歧川张大人打了招呼,说两句话。
可是她不得不防着齐王殿下。焉知这雪中没有齐王殿下的眼线。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时刻,还是不要与清臣有所接触。何况她刚刚得了线报,清臣已经知晓了浊党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