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朝顿了一下，他的表情变得很别扭：“我确实是被上级问询了，但你知道的，我始终没有参与000的内部计划，只做外部接应，所对里面实际上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
这是实话，所有任务都是二队的人全权参与的。
可这样来说，上级就更没有问召黎朝的理由了。宋衡垂眸想了一会，又转而问道：“三队当时的后援计划是什么？”
现在的宋衡忘记了在墓室内的全部细节，但如果能从后援接应中了解一些内容也应该能大致推算出自己在大墓内发生了什么。
黎朝沉默地看着宋衡，两人对视了很久，黎朝低声说道：“上级要求，如果发生了不可挽回的意外，就让三队的人全盘介入000，并且清除掉大墓内的所有不安全成分。”
言下之意，必要情况下，也要清除掉大墓中的二队成员。
这对于他们这个靠江湖义气凝结在一起的团队而言无疑是残酷的。二队和三队的很多成员都是好兄弟、好姐妹，甚至还有些人有姻亲的关系，但既然上级计划得这样缜密，只能说明000内部非常危险。
宋衡了然点点头：“我明白了。”
情况危急，黎朝接到任务之后以为二队成员都出事了，但没想到宋衡竟然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安全带了出来。那时候黎朝在门外急得团团转，但看到二队在安全区清点人数的时候，黎朝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
看到朋友能活着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两人靠在过道栏杆上聊了一会，宋衡又问了些三队装备的细节。基本上都是三队的特殊人士所使用的一些符咒没有什么异常。
直到太阳全部出来了，黎朝看了看自己的表准备去自己岗位值班。
宋衡这才叹了一口气，目送着黎朝下楼。直到黎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旧楼，宋衡才垂下眼眸思考起黎朝的话来。
黎朝在撒谎。
或者说他掩盖了很多事实。
毕竟这人的话不可全信，他总是吊儿郎当的。他只会说他想让别人知道的内情。
按照以往的性格，如此凶险的任务，黎朝一定会违背禁令讯问000时间的内情。更别说李寨因为000事件被上级问询过，要是在以前他肯定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会千方百计的打探内部细节。
而不是这样轻飘飘地装作事情没有发生过，讲明三队的立场然后淡然离开。
可黎朝又有什么理由对宋衡隐瞒？他又能对宋衡隐瞒什么呢？
这是问题的关键。
宋衡想了一会，然后微微挑眉。生活中的乐子和刺激越来越多了，像是线头剪不断理还乱，倒是能让人感到兴奋。
这才是复职的第二天，000的事情倒是不用这么着急。眼下还有一件很重要的情况需要宋衡处理
——唐明微拿出来的那种有宋衡签名的照片。
要知道名字是不能乱签的。俗世生活中的签名可能承担着法律和经济责任，而灵异世界中的签名则往往带有契约仪式。当人在某种情况下签名确认，就代表了这个人认可鬼神的某种契约。
如果他不能完成契约内容，就会被鬼神所反噬。
宋衡映像里没有签过类似的字，所以那张照片究竟是从何而来，宋衡百思不得其解。
眼下已经六点多，家里面老太太年纪大了睡不着觉，一般这个时候就已经起床压绿豆稀饭了。宋衡拿出手机给老家打电话，准备问问奶奶。
电话响了两声，接过来是一个小孩的声音：“喂，小爷爷。”
宋衡还没满二十五，饶是他冰山一样的性格，听到这个超级加倍的称呼都沉默了一下。他们家很大，枝枝节节很多。这孩子其实也就比他小十岁，但宋衡就已经是小爷爷了。
“老祖祖呢？”宋衡顺着孩子的辈分问道。
孩子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奶奶，没一会一个精气神十足的老人过来接电话了：“衡衡怎么了？”
“奶奶，”宋衡快速切入主题：“我这边出事了。有人说和我订过婚，还拿了一张我和他的合照出来作证。”
电话那头思索了一下：“这人你认识吗？”
宋衡实话实说：“我不认识他，但是我觉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奶奶敏锐问道：“你都不认识他，那他是怎么找上你的呢？”
宋衡迟疑了一下，也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被奶奶抓住了话头，她笃定说：“你自己主动招惹他了，对不对。”
宋衡默默点头，心想就不应该救唐明微。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他就算是让唐明微烂在地里也不要救他。
“所以，从小我就给你说过什么，不要随便招惹别人。不要在野外救人，不要在城市里面捡人。你是一点都不把我的话听进去。”
野外出现的人有可能是精怪，城市医疗条件如此充沛的情况下出现的重伤的人有可能会带来危险。他们本身就身怀异术，被人碰瓷的概率很大。
奶奶长叹一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你长这么大家里面都没有催过你结婚，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先天情感感知能力有问题。” 宋衡老实说。
“不是这个原因。”奶奶安慰他：“先天感情衰弱和完全丧失是两回事，没那么严重，你不必过虑这一点。”
宋衡一出生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正常小孩出生之后会哭，宋衡不哭也不笑，一直闭着眼睛，一个月都不张嘴吃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有脉搏，宋家都还以为这是个死胎。
宋衡从小就表现得异常，成长途中长辈更是偷偷关注。他们发现宋衡对情感的感知能力要比平常的孩子要弱很多。
小姨结婚，一家人都很快乐，宋衡唯独面无表情。
姐姐天人五衰，车祸去世，宋衡也没有过多的悲伤。
宋衡在情感上要比别人迟缓很多，他会有所触动，但排解情感的方式也只是默默不说话、发呆。很多时候，人本能就应该有的反应却是家中长辈教的。
别人身上发生了不幸要表示同情，出现了高兴的事情要庆祝、祝福。
其实在家人眼中宋衡也只是情感感知迟缓，他们不想让宋衡在这件事情上有压力，所以一直帮助他。
但人的喜怒哀乐毕竟与三魂六魄有很重要的关系，所以宋家做了一个推演：
“衡衡，你一出生的时候，我们就在你身上算到了情债，这情债之深恐怕你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才能偿还。我们推算不出前因后果。如果你对这件事情有疑虑，不如带着他有空回家来看看。”
情债。
自己身上怎么会有情债？
想到对象是唐明微，宋衡觉得有些难受。
宋衡问道：“那张合照要怎么解释？”
如果他自己不是干这行的，他都要觉得是灵异事件了。
“照片表面是照片，其实可能是信物。就像玉佩一样，代表的是一种约定。”奶奶严肃道：“当契约签订，信物就会自动生成。如果你确实记不起自己拍过这张照片，那照片就可能是契约的信物或者见证。”
老一辈结婚的时候都喜欢拍张照片。
宋衡和唐明微的契约是订婚，信物化身成照片也无可厚非。
和奶奶聊了一会，宋衡挂断了电话。院子里阳光越来越强，楼下铁栅栏声响起。他朝下面一看，发现实验室看守换班的人已经来了。
同事们看到宋衡靠在楼上，都抬手朝他打了一个招呼。宋衡也轻微点头道：“辛苦了。”
平常换班的时间不是这个点，这么早被叫过来只可能是昨晚上的事情搞得人兵荒马乱，临时抽调回来上班。
这上班的日子真难熬，随时电话打过来都必须要到岗。宋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手上灰尘太多已经把手机屏弄花了。
旧楼基本上不会有人来，楼下的办公室都荒废了没人用。可能还得找人把旧楼的卫生做一做，特别是栏杆，刚刚碰了一下就一手的灰。
栏杆？
这栏杆看上去很熟悉……
很多人在生活中都会有这种感受，熟悉的事情久久不经历，猛然一天再次碰上就会有一种熟稔却又想不起来的感觉。
宋衡盯着灰白已经掉漆的栏杆，异样的念头爬上了他的脑海。旧楼的小院子，安静祥和，但直觉告诉宋衡不对劲，他一定在哪里还见过旧楼院子的这个布局。
这个院子风水属阳，早年的时候没有安空调的条件，前辈们就在院子里栽植物遮阳，不过很少有植物能够在这样极端地条件下存活。
除了，葡萄。
葡萄架！栏杆！
那张合照的背景也有葡萄架。
那张照片······的背景是旧楼花园！
宋衡快速回忆了一遍，他绕到走廊另一侧，发现旧楼花园真的和那张照片的背景是一样的。
怪不得如此熟悉。
旧楼一共有四层。四楼因为日常投入使用，还经常派人维护。一楼到三楼彻底废旧了，绿白色的漆斑驳一片，建筑灰扑扑的，很老旧。
那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很高，是在楼上拍的。
找到照片说不定就能找到唐明微身份的线索！
宋衡匆匆下楼，二楼和三楼由巨大的铁栏杆彻底断开了通道，楼梯还算干净，铁门后面的走廊全是厚厚的一层灰。
铁栏杆上面是传统大锁，必须要用钥匙才能打开。宋衡从自己的衣袖里面摸出了一根发卡捅了捅锁，没有任何反应，发卡带出来的时候沾了点红绣。
这两扇门被封存的时间太长了，都生锈了。恐怕绣生到锁芯里面，连钥匙都打不开。
他拉着铁门拽了两下，铁门纹丝不动。宋衡搀着铁门微微弯腰观察。
那张照片上人比葡萄架高，三楼的阳台太高了，只有二楼向阳一面中间的几个办公室门口有可能是合照的地点。
203、204、205。
旧楼每个房间门牌上面都有职位或者小组名称。
特遣小组及组长办公室。
特遣小组组长不就是他和黎朝这俩死牛马的职位吗？
宋衡松手，转身下楼找钥匙。刘主任作为领导又参与了旧楼的改造，他应该有旧楼的钥匙。
想着宋衡赶忙朝着刘主任的办公室走去，刘主任本来在补觉，听过了宋衡的话拉开了身后的保险箱，一层一层地验证。
刘主任擦了擦虚汗：“我要找找，这些钥匙我都不知道在哪里。”
很少有人去旧楼，他也不确定钥匙被他放在哪里了。
宋衡撑在办公桌上问：“刘主任，你知道旧楼里面以前是什么人在办公吗？”
刘主任摇头。旧楼成员进行过一次大范围的改组，他是后面来的，刚来的时候还是空降，没话语权。由他一个普通人统率异能者，别人都不服他，他也只能从最基础的做起，后面有话语权了才开始筹备新楼的修建。
严格意义上来说刘主任已经算是这个单位里面第二代的工作人员了。宋衡、黎朝这些人都是他想了各种办法、设立了各种渠道才用诱骗过来的，可以算是第三代工作人员。
“没有见过他们······” 宋衡问道：“那你能帮我查查最早的工作人员吗？或者当时哪些人能够进出旧办公楼。”
刘主任狐疑：“你打探这个做什么？”
“昨晚上我和唐明微的合照背景就是旧楼的花园。”
刘主任凝神一思索，打了一个寒战。确实是，他怎么当时没有发现呢。如果不刻意思考，可能都发现不了这件事，思维好像被一层薄膜蒙蔽了。
“所以我想查一查，唐明微跟旧楼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你看到那张照片的栏杆了吗？没有现在这样破旧，很新。架子上的藤蔓也不多。”
现在他和刘主任对唐明微都很提防，必须要先确认唐明微的身份。
“可是······第一批工作人员的档案都被销毁了。”刘主任停下找钥匙的手，面色非常难看。
“怎么会被销毁？”
刘主任站起来朝宋衡招招手，宋衡附耳过去。刘主任轻声说道：“你也知道我是被调过来做指导的，最早的特殊研究部不算是正式单位，具有一定的自主性。”
刘主任的调令是直接下达的，没有和任何人商量。上级发给刘主任之后他才知道有这样一个单位。他不想来，刘主任的父亲没退休前也算是个领导，找人说过情。
然而调令已经下达，与其说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