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亭晚顺着习怀雨所指的方向上一看，却看见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那什么玩意？”他举起手和习怀雨指向同一个地方。

“还真有个人。”习怀雨探头探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随即两人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习怀雨抢先跑出去，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从他身边闪过，他看着对方飘扬的衣摆，一个人愣在原地风中凌乱。

“快来，那里果然有个人！”习怀雨招呼司亭晚，“我果然没看错！”

司亭晚也抬腿跑出去跟上对方的脚步，探头探脑看着海面上随着黑色海浪上下起伏的黑黢黢的东西，没有人类皮肤该有的颜色，而是乌漆麻黑的，根本无法辨认，也不知道习怀雨是怎么看出来那是个人的。

总之他也随着习怀雨一路狂奔到黑色海水能没过脚踝的地方，他踮着脚张望，眼下没有工具，就算会游泳，到时候衣服全湿还碰了被重度污染的海水就得不偿失了。

显然习怀雨也知道这一点，又往后退了几步让上涨的浪花都无法碰到脚尖才停下，随后一抬手，浑身异能驱动，紧接着一只黑色足有一人高的大手聚集异能凭空出现，转而习怀雨一伸手，那大手也飘向海面上，抓住了随着海浪起伏的“人”。

习怀雨收手，大手从海面上回来，在二人面前摊开手掌。

司亭晚前去一看，虽然已经预料到画面会很有冲击感，但有心理准备的他还是没忍住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司亭晚：地铁老人手机。

习怀雨倒是没什么反应，司亭晚估计他是见多了已经适应，只见他伸手直接将那具已经泡得巨人观的孩童尸体翻过来，然而下手太重居然将尸体的皮扯下来一块。

习怀雨神色没变，回头看向司亭晚道：“手感像煮烂了一掀就开的炖肘子。”

“咦！！！”司亭晚的嫌弃已经快化成实体攻击贱人习怀雨了，“那你尝一口吧。”

习怀雨笑了一下没说话，仔细端详着手里的皮肤碎片。

这时突然什么东西从两人眼前一闪而过，随之习怀雨刚才掀下来的“皮肤碎片”被刚刚那个大白耗子劫走。

司亭晚往旁边一看，居然是小黑，此时它半透明的肚子里黑黑的一块皮肤碎片逐渐褪去黑色，小黑嘴边还沾着粘稠覆了一层七彩油膜的肮脏污染液。

“爸爸妈妈你们谁都不吃那我吃喽。”小黑的声音在他脑内回响。

司亭晚突然觉得这熟悉无比的声音格外的贱，就像刚才的习怀雨一样贱。

他呵呵，呵呵笑了两声，握紧拳头身后仿佛生气起熊熊烈火，将小黑笼罩。

小黑将还原本色的皮肤碎片吐出来，餍足的眼神看向司亭晚时立马变得清澈无比。

“妈……妈妈……”小黑从嘴里吐出两个音节，试图唤醒司亭晚的母爱。

然而他像是亲自目睹了自家狗吃屎的铲屎官，这时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小黑被打的命运了。

正在他怒火中烧抬起手要落到小黑身上时（1），习怀雨突然将小黑抱起用刚才掀过皮肤碎片的手擦掉了小黑嘴上的污渍，看向司亭晚道：“别打孩子。”

大罗神仙救不了小黑，但万能的习怀雨能，小黑真是认了个好“贼”当爸爸。

司亭晚收回手撇嘴，心道它叫你一声“爸爸”你还真跟我唱上白脸了。

他没说话，自己捡起小黑吐出来的皮肤碎片端详起来。

其实这个软绵绵的一碰就好像要烂掉似的手感确实像炖烂了的肘子……

他看见皮肤边缘有一个暗红色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文身图案的某一角。

“诶习怀雨，”他道，前者闻声而来在他身边站定，他指着文身图案道，“你看这个小孩年纪不大倒是还有文身。”

习怀雨忽略了他称呼的大逆不道，将小黑放下将这块皮肤从他手里拿过去，又弯腰拾起已经开始嘤嘤嘤的小黑，走到大手跟前，将这块皮肤与它原本的位置比对，污染被净化后惨白如纸的颜色与其后乌黑的身体一比起来显得有些刺眼。

习怀雨犹豫地看着司亭晚，指着面前污染液流动的尸体道：“这东西快尸变了，你要不然让小黑吃了？”

司亭晚看着习怀雨和小黑狼狈为奸的样子，小黑在听到习怀雨的话后卡姿兰大眼睛立马放出期待无比的光芒。

他做了半天思想斗争，看看乌黑的尸体，又看看四眼期盼看着自己的习怀雨和小黑，最终两眼一闭。

“吃吧。”随后他转身，选择黯然离场不看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得到了允许的小黑周围仿佛冒出粉红色小花，大眼睛里立即绽放出精光，蛄蛹两下从习怀雨手上跳到黑色大手上，张开“鹰逃小嘴”一口将尸体吞进肚子里，眼看着尸体身上的黑色污染逐渐褪去，待小黑将其全部吸收后，尸体展现出本来惨白发紫的颜色。

小黑神情满足，打了个饱嗝将尸体吐出来，习怀雨眼疾手快在尸体落地之前驱使大手将其接住。

司亭晚见冲击感的画面过了，转回身来站到习怀雨身边一同端详着尸体。

对方将皮肤碎片放原本的位置，文身的位置在右肩末端，图案是一个二爪机械臂的图腾，习怀雨翻出已知资料进行比对后确认了这就是“机械生命派”的图腾

“这家伙是机械生命派的走狗？”司亭晚指着五官不翼而飞的尸体。

这具尸体面部的脸皮已经全部被切掉，掌纹等所有能识别身份的生物信息已经全部被毁坏。

现有的信息只能知道这是个八到十岁的男孩，以及呼吸道中的污染物证明他是生前进入污染海水淹死的。

习怀雨指着这具尸体道：“他应该是被机械生命派的人掳走做活体实验的，期间他估计是反抗了所以才有此下场，后来他受不了了终于从里面逃出来。

他顿了顿，“本以为进了海里就能游到岸边得救，殊不知海里的污染更重，只会将他往更深的地方带。”

“那你怎么断定他不是那群变态的走狗？”

“如果是机械生命派的走狗，估计死得不会这么惨。”

从刚才开始习怀雨所有话用了很多不确定的词语，其实是因为这些资料也不是百分百真实的。

“能不能通过走失儿童的方向认定他的身份？”司亭晚举着食指看向习怀雨，觉得自己是天才。

然而对方摇了摇头用了极其肯定的语气：“机械生命派的掌权人实力很恐怖，据可靠消息，他拐走的都是父母疏于看管的儿童，并且用高度仿生机械替代，言行举止几乎一模一样。”

他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人性的同情，而是在毫无感情地叙述一件事，“尽管与本人有一点细微的差别，但疏于看管的父母根本看不出来，别提报走失儿童的案了。”

司亭晚听着习怀雨的陈述，心情微妙。

她静静看着黑色大手里躺着的尸体，尽管已经面目全非，但主观上他还是希望这个孩子的表情没有那么痛苦。

半晌他问习怀雨：“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被问的人不假思索地答：“让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生的希望，而非担忧活着的意义。”

“那如果一堆冷冰冰的废铁拥有了和我一模一样的思想、自我意识，甚至行为逻辑都一样，那‘我’还是‘我’吗？”

习怀雨没再说话。

“机械生命真的能将人的意识继承实现永生吗？”

这次习怀雨深吸了一口气转向他，绿色的瞳孔里终于有了出于人性的温度。

“人只是一堆细胞，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是钢铁的身体，甚至大到行星、宇宙，以至于你以量子形态存在也是一样的，总有一天会灭亡，没了就是没了。”

此话落下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或许是各怀心事，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像是在高潮部分骤停的音乐一样，一切的情绪都突然寂静平息。

终于二人的目光撞到一起，半秒后两人同时开了口。

“你有火吗？”

“我说话有点深奥……”

习怀雨下半句话没说出口，闭上嘴驱动异能，一簇跃动的火苗在他掌心出现。

司亭晚一指男孩的尸体：“如果对行动没有影响的话，烧掉吧。”

“无关紧要。”习怀雨将举着火苗的手移向尸体，半途却又被司亭晚叫住。

他没多做解释，而是在对方的目光中用干净的手从衣服内兜里拿出一颗粉色糖果放在了小男孩布满伤痕的手上。

看见糖果马上就能看到让人联想到它甜蜜的味道，司亭晚之前戒烟的时候抗瘾用的，之后就有了随身携带的习惯。

苦难的孩子啊，就让甜蜜的糖果带上所有美好的记忆送你最后一程，送你们归去没有任何苦难的温柔之乡。

做完这些事情后他一挥手指示习怀雨放火。

随后习怀雨掌心的火苗变得愈发狰狞鲜红，飘到黑色大手的掌心，将小男孩笼罩在烈焰中。

摇曳的火舌将其包裹，却像是躺在了温暖的被窝里，此时他的神情好像真的变安详起来。

他或许蹉跎一生终于脱离苦海，若有来世，幸福安康。

注（1）：理想化的教育观念里说“好孩子不是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