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兴业到底是参过军，见识过很多场面，他率先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

他退伍后，还是头一次见到首长级别的人物，这位首长虽然有意识的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但他是上过战场的人，轻易就感受到了老人身上凛冽的气势，卫兴业想要自己要以大队长的身份接待，一时有些局促。

没错，他认为这位领导径直来了他们家，一定是以为苏家久不住人，没法落脚，才到了他这个大队长家里来的。

至于张桂芳，她直接就傻在了当场，根本就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不过老人并没有让他们为难多久，他很快就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只是这个动作，让周遭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老人敏锐的察觉了周遭的气氛，他身上的气势一收，立马变了个样，如果不看他的穿着，可能真的会误以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头。

老头往周遭看了一圈，看到蹲在路边的卫小婉和苏大娘，二话不说，过去轻轻踢了卫小婉一下，背着手骂道：“没出息！”

卫小婉此时肚子里翻江倒海，没吐出来都算好的了，哪里有空管这老头发什么颠。

李老头很了解卫小婉的性格，大概是怕她会没大没小的还手，踢完人就跑，不过他步伐看起来十分稳重，周遭人都没发现问题。

他身后跟着的两名小战士尽职尽责的拐了个弯儿，跟着老人到了卫兴业两口子面前。

卫兴业和张桂芳额角抽搐，内心的感受复杂难言。

老人热情的抓住卫兴业的手，摇晃了两下，声音听起来无比的亲切：“你好，你好，你们就是卫兴业和张桂芳同志吧，我经常听小卫说起你，今天终于见面了！”

卫兴业和张桂芳互相对望一眼，被这位首长同志搞得一愣一愣的。

而且老人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感觉他们做父母的，反而成了个外人一样。

这还没完，李老头又扔了一个炸弹。

“小卫是我的徒弟，俗话说，一个徒弟半个儿嘛，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我这次来，就是来看看她的家人的！”

卫小婉和苏大娘也齐齐回头，不敢置信的望向李老头。

周遭瞧热闹的人群爆发出一阵嗡嗡声，甚至都顾不上害怕那几位持枪的军人，一个个伸长脖子，一边瞧热闹，一边还不可置信的议论：“这么大的官儿竟然是二妮儿的师父，为了二妮儿，大老远的跑咱村儿来了，可真了不得！”

“谁说不是呢，咱二妮儿真是出息了！我还以为是为了虎子来的呢！”

不光是瞧热闹的人们这样想，包括卫小婉在内，所有人都以为李老是作为部队领导，帮苏卫国去提亲的。这里有个习俗，男方家请的媒人身份越高，越表明重视这门亲事，也是给女方家长脸的意思。

没想到李老的确是来给卫小婉长脸的，但却是以娘家人的身份。

苏卫国腿脚不便，下车有些慢，他刚从车里钻出来，就听到了李老的这番话。他对李老多少都有些了解，不由得挑了一下眉，看来，自己这次的婚事，不会那么好过了。

果然，一行人进了屋，李老就开始为难苏卫国。

根本就不等大家叙旧，李老就开始大夸特夸卫小婉多么能干，什么刚去随军，就找到了正式工作、面对不公顽强不屈，帮助军工厂破获了特大盗窃案、脱离学校，也不忘学习，被单位特聘为重要人才、还着重说了她钓鱼多么厉害，连多年的钓鱼老手都比不过她……反正卫小婉哪哪都好，不管是配谁，只有别人不够格，没有她配不上的。

把卫小婉说得一连咳嗽，脸皮再厚也撑不住了。

李老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眼神里明晃晃的两个字：一点出息都没有！

这一刻，卫小婉深刻的体会到了韩雅说得一脸黑线是什么感受。她轻轻拽了拽李老头的衣袖，压着声音道：“这是我家，屋里的这几位，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啥样，他们清楚着呢，不用那么夸张！”

卫兴业和张桂芳尴尬的对视一眼，连忙打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丫头离了我们，竟然变得这么能干，真的是长大了！”

苏大娘也笑得很勉强，她有些搞不懂这个李老想要做什么，二妮儿这孩子很好，她也知道，但他这么个夸法，可不是想要结亲的意思。

总不能为了证明两个孩子般配，她也使劲夸自家儿子吧，那成了什么了！

好在李老没有再说什么，话音一转，又道：“当然，苏卫国也很不错，作为一名军人，他的优秀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相比起对卫小婉的夸赞，这句话多少有些单薄了。但在场的众人也没有更多要求了，听他终于止住了话头，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扯了些别的话题。

李老没有再为难苏卫国，他这会表现的非常正常，像个来做客的普通老头一样，说话也和善有礼，和几人聊得都很愉快。

李老的身份在这里，卫兴业和张桂芳忙着给他和几名警卫人员端水，招待客人，一时都顾不得苏大娘一家子。

好在李老头不是那么不赶眼色的人，想要给苏卫国使绊子也不急于这一时，聊了一会后，就用脚踢踢卫小婉，吩咐道：“你还不赶紧去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坐了这么久的车，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卫小婉心里嘀咕，这老头刚才还很有精神的样子，这才多久，就变脸了。不过她明白这老头是来给自己撑场子的，虽然太过任性了些，但她无论怎么说都不该弗了好意，没有和往常一样和老头拌嘴，反而挤出个笑来，痛快的答应：“得嘞，我去给您准备房间！”

李老头打了个哆嗦，反而不习惯了，扭头问站在他身边的小刘：“她不正常，是不是心里憋着什么坏呢，你跟着看看去！”

屋里的空间小，他那四个警卫员全都在外头待命，只有小刘跟进了屋里，他当然不会这时候离开，无奈的对李老笑笑，道：“小卫同志有分寸，您别担心。”

但他的神情，明晃晃的写着：您老就消停点吧！

房间很快就整理好了，用的是卫小婉自己的那间屋子。以前卫小静还没有出嫁的时候，她和姐姐两个人住一间屋，所以她的房间比卫小峰的那间还要大不少，炕上不仅能躺三四个人，空地上加一张床，挤一挤还能躺俩人。

她知道那几名警卫不会想离李老头太远，干脆给他们安排在了一起。

不过这个安排只是临时的，以老头的身份，她不认为他们能在这里呆多久。

李老头倒是没有嫌弃她的安排，很快就把卫小婉赶了出去，自顾自的休息了。几名警卫员自发的分成两拨，一拨人执勤，另一波人留在屋里休息。

张桂芳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她透过窗户，探头看到在院子里站得笔直、手里还握着步枪的两名军人，暗暗为那几个不知道踩着什么东西，趴在她家墙头和挂在墙外树上的几人抹了一把冷汗。

不过李老走后，屋里只剩下了“自己人”，卫兴业和张桂芳慢慢放松了心态，这会才注意到一直跟在苏卫国身边的四个孩子，那是三个男孩，一个女孩。

其中两个男孩紧紧靠着苏大娘，一副怯懦局促的模样，另一个稍大点的男孩子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姑娘，站在苏卫国身边，看起来十分镇定，但那双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四个孩子全都穿着崭新的衣服，但除了那个最小的女孩子，三个小子衣服的料子全都是一样的，一看就是紧急赶制出来的。

两个稍小的小子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紧张得不停的拽着自己的衣服，浑身都透着别扭。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并不习惯穿这么新的衣服。

苏大娘赶紧介绍道：“这是那四个孩子，我和二妮儿刚见到他们的时候哟，瘦得可没法看！而且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还是我给他们起的名字。”

她挨个介绍了四个孩子的名字，担心张桂芳对这几个孩子有偏见，故意把他们往惨了说，就是吃准了张桂芳的脾性，博她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