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梦又一次惊醒,感受肌肉浑身战栗了一下。
“醒了?”一道温柔的声音传进耳朵,肖梦转过头,一个女孩。
歪着头,对着她笑,不够明媚,但足够温柔。
肖梦点点头,有点懵,盯着那张脸,甚至没顾得上观察自己在什么地方。
“又变得呆呆的”,女孩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真是可爱”。
肖梦不自觉地上扬起嘴角,明明上一秒,她还很痛苦。
人这种生物,还真是贱,对于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事,接受度这么高。
肖梦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
“我…”,肖梦刚开口,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哑得不像话,赶忙清了清嗓子,“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你已经在睡了”,女孩看了看表,说道,“马上就要晚自习了”。
肖梦木讷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女孩,她没有见过,但是呆在她旁边,意外的舒服。
她之前很看不上贾宝玉第一次见到林妹妹时的轻佻,但是居然真的有一见如故。
“给你。”女生递过来一个粉色的信封。
肖梦见过,她之前好好保存的,被母亲扔掉的那种。
信,是这个女生给她的!
肖梦呆愣愣地接过手里的信,紧盯着信封,说不出话来。
让她能两次顶撞母亲,都想拿回的东西,现在好好的出现在手上。
很奇怪的感觉,之前肖梦很在意信的内容,现在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信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我的呢?”手放到肖梦的身前,期待地笑着。
“什么?”肖梦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她跟自己要的肯定是信啊,可是鬼知道她藏哪儿了。
“睡了一觉,人还变傻了。”女孩说着欺身上来。
肖梦楞在那里,就这么几分钟,她感觉自己的肌肉僵硬地完全不理会她的指示,当然,她也没有发出什么指示。
手在肖梦的校裤口袋里摸索,捏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但有点皱皱巴巴的纸。
“我自己拿走了”,女孩扶着树慢慢起身,“等你反应过来,就要上课了”。
女孩又一次把手伸到肖梦的面前。
这一次她肯定没有搞错,女孩想拉她起身。
肖梦握住那只手,比想象中要凉,不过,软软的。
肖梦只握过母亲地手,手上有茧,硬硬的。
“走吧”,女孩松开肖梦的手,走在前面。
肖梦突然发现,女孩走路一瘸一拐,让她的马尾也跟着来回晃动。
肖梦下意识地走上前,想扶住她。
女孩却把她甩开了,还是笑着:“我是不是说过,你走自己的路,不用管我”。
女孩依然走在前面,肖梦在后面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也是有机会观察一下周围,一片柳树林,不大,不深。
走出林子,肖梦就发觉周围的场景很是熟悉,医务楼!
医务楼后面居然还有这么一片柳树林,肖梦有些惊讶,她之前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
也不对,她从前都没来过医务楼。
肖梦走在后面,看着女孩走路,突然想到,十班女生是不是说陈月腿瘸!
这个人,就是陈月?!
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所有事情的源头,这个人,这个女孩,就是陈月!
肖梦一时有些兴奋,她总算知道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对象长什么样了。
跟她知道的碎片化信息拼凑出的陈月,完全不一样呢?
肖梦不由地感慨道,就是前面这女孩,跟老男人去酒店?
她有些想象不出来,可能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月径直走向楼上,没有跟她告别。
肖梦也自觉没趣,走回教室。
好了,现在找到任务对象了,该好好想想让她不要跳楼了。
也不知道现在距离跳楼还有多久,肖梦又拿出练习册,她想自己肯定是拿练习册计数第一人。
二十几页,那大概还有一周。
一周的话,她能做什么呢。
根据上次的经验,这一周身体的主导权也不会在自己手上,但是已经经历过的时间可以由自己控制,也就是最后两天。
最后两天,她还能干什么呢,直接上楼拦住她。
对!直接上楼拦她,反正现在已经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跳楼了。
那么问题就变成了,怎么避免被锁起来,成功到学校。
这个好办,只要信不被发现就好了。
等等,既然我已经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跳楼,干嘛不直接找报警,不比自己这个手无寸铁的学生强得多。
那么,一切迎刃而解了,有些简单。
肖梦没高兴一秒,又开始不安,就,这么简单?
跟肖梦预想地一样,身体的主导权又回到了另一个她的手里。
这一周里,她又在树林里跟陈月见了一面。
肖梦有些意外,两个人就坐在树下,没什么话,但是意外的让人感觉亲密。
很神奇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好像只在一对老年夫妻身上见过。
在老家的县城里,住在楼下的一对老夫妻,肖梦不知道他们多大年纪,只知道两个人会经常在楼下长椅上坐着,或者在花坛周围散步。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牵着一条看上去上了年纪的狗,没什么话,就这么待着。
让肖梦有一些错觉,她跟肖梦是久别重逢地旧友,亦或者是她们上辈子就这么消磨了几十年的时间。
陈月又给了她新的信,肖梦也算是看到信上的内容。
跟之前那封一样,没什么特别,一些孩子气的话,和下次见面的时间。
她自己纸条上写的,也不过如此。
也不过如此,肖梦会这么想,其他人也会这么想吧。
倒数第二天,中午时分,在身体里度过了几天无聊的高中生活,总算能够自由活动。
今天中午会有三个人在楼后小路伤害一只猫,肖梦这么想着,背起书包。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管什么猫。
肖梦径直回家,校门口对面的马路,没有母亲地身影,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猫,会死吗?
她已经死过两次了,对死亡的畏惧却丝毫没有减少。
被刀片划得肯定很疼,肖梦又想了想自己碎在地上,四肢百骸的疼痛,估计比这好一些。
她要是在身体里看着,也会觉得我,太冷血了吧。
肖梦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听着熟悉的埋怨,不过还好,今天没有巴掌。
一个平静的中午。
肖梦终究是禁不住道德的谴责,小跑着来到楼后面。
没有人,也没有上次听到的刺耳的嘶叫。
她朝上次的地方逼近,点点血迹干涸在石子路的缝隙里,不仔细根本看不到。
没有猫!
肖梦在周围寻找,没有猫的踪迹。
如果猫自己跑了,肯定会留下血迹,但周围,除了那一小片地方,再也没有其他血迹。
说不定,有其他人看到,把猫救下来了。
肖梦尝试说服自己,但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来没有在放学时间在这条路上碰到过其他人。
猫最大的可能是被他们带走了,是死是活,也不清楚。
肖梦陷入巨大的愧疚感中,如果她今天中午来了,即使当时没送去医务室,是不是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这只猫,是她害死的,她清楚的知道。
如果没有经历上一次,她还可以找理由,即使自己救下它,它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但是她现在清楚地知道,她可以救它,她能救它。
跟她自己漂浮的生命不一样,她确定,那只猫,它可以活。
一条生命,一条由她亲自葬送的生命。
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已经看淡了死亡这件事情,可是还是很难接受。
明明这只是一只猫,明明,只是一只猫。
她突然想到陈月,如果自己去楼上拦她,眼睁睁看着她掉下楼,自己会怎么样。
肖梦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耳边的课,背景音一样,没有什么新意。
发呆了一节课勉强振作起来,安慰自己,这一切不过是虚幻,包括那只死掉的猫,等一切结束,她的人生,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就戛然而止。
现在看起来一切顺利,只要明天顺利报警,这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下午跟上次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这次她没被叫去办公室。
第二天中午,肖梦勉强在母亲连珠炮般的抱怨里,找到一个话口。
“下午有个小测,所以要早去二十分钟。”肖梦解释道。
“那你还不快点儿吃,还在这儿磨磨叽叽,真是不知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孩子。”母亲催促道。
肖梦又默默埋头,扒拉碗里的饭。
她躺在床上,完全没有困意,眼睛紧盯着窗外。
该结束了,这段时间她的精神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早上照镜子,眼睛里全是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