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梦坐起来，外面的天气还不算太糟糕，深呼一口气，走出家门。

跟楼下超市阿姨借了手机，打了救援电话。

“你好，A市第一中学实验楼，有人要跳楼，麻烦快来救援。”肖梦不等对方反应，挂掉了电话。

本来再用电脑追剧的阿姨，默默地转过头。

肖梦笑了笑，把手机还给了她。

“哎，丫头，别想不开啊。”阿姨大声喊道。

肖梦没在意走出了超市，朝学校方向跑去。

等阿姨从狭小的柜台后面挤出来时，肖梦已经没影了。

她认识肖梦，又实在不知道她住哪儿，只能急得在原地打转。

拦了两个学生，都不知道她家在哪儿。

肖梦跑到实验楼，门口的锁已经被打开了，看来陈月已经上去了。

肖梦站在门口犹豫了，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她上去又有什么用呢。

上去见证一个生命的凋零，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肖梦站在楼下，听着消防车由远及近，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好想哭，但是眼睛干涩得发疼。

肖梦抬头看了看，五层的楼，平时看着实在不高，站在面前，才知道，所有东西都被挡的严严实实。

她在消防车过来之前，转身走向教学楼。

她不知道结果是什么，这时候的决绝，竟然跟昨天中午重合了。

她决绝地走了，猫死了，这次，陈月，会不会死？

开始下雨了，肖梦觉得自己如果是在电视剧里，自己能有这个镜头，一定是一个悲惨的主角。

肖梦把头埋进胳膊里，教室里还是乱糟糟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紧张感也愈演愈烈，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突然，铃声响了。

肖梦抬起头，泪水这才从眼眶里涌出来。

她成功了？！

她没死，她没死！

肖梦站起身，在走进来老师诧异的眼神中，跑了出去。

她在走廊上来了几个大跳，疯疯癫癫地跑下楼。

她好像能共情范进了，喜悦一下冲上头，意识就停不下地叫嚣。

她躲在之前的地方，消防车已经走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还站在那里。

眼泪糊了一脸，劫后余生的感觉。

一瞬间卸掉压力的感觉，让她险些跌倒，她扶着墙，缓了好久。

走在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棉花里，整个世界都有种不切实感。

她回到教室，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下课铃打响，肖梦活动了下手指，她还掌握着身体，她真的成功了！

破天荒地拍了拍前桌，只是冲着他傻笑。

前桌感觉毛骨悚然，逃也似的跑出教室。

我不用死了！

兴奋过后，疲倦感袭来，肖梦傻笑着睡着了。

直到被推了推，肖梦才睁开眼睛。

“肖梦，是不是不舒服，起来去医务室看一下”，班主任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

肖梦昏沉沉的，没有应答。

班主任的手，探向她的额头，接着皱起眉头。

“你发烧了，快，穿上衣服，跟我去医务室。”班主任焦急地说。

肖梦就这么被拉到了医务室，量过体温，果然是发烧了。

刘医生还是不在，还是那个学生模样的男医生，给肖梦拿了药。

“肖梦，你妈妈的电话，跟我说一下，我让她来接你。”班主任掏出手机说道。

“老师，我能不能在这躺一会儿，不要跟我妈打电话。”肖梦乞求道。

本想着班主任会拒绝，但是她叹了口气，同意了。

肖梦躺在床上，难得的喘息时间。

“给，同学，喝点水。”医生道。

肖梦怔怔地端着那杯水，眼睛紧盯着面前的人。

第几次见面了，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名字。

“你姓什么 ，之前怎么没见过。”肖梦的声音哑哑的，跟被锯过一样。

医生愣了一下，接着笑着说：“我姓李，昨天刚入职，所以你没见过我”。

“谢谢你，李医生。”肖梦笑着道。

“没事，你躺下休息会儿吧，药起作用，还要一会儿，等放学时间，我会叫你。”李医生道。

肖梦点点头，躺了下去。

刚才的她还恍惚觉得是一场梦，但是这个人，确确实实，是真的。

睡一觉，是不是就回去了，肖梦这么想着，睡了过去。

“同学，同学，醒一醒，放学了，可以回家了。”李医生小声地唤着。

肖梦醒过来，迷茫地观察了一会儿，坐起来。

“放学了”，李医生小声说道，“有没有感觉好点儿”。

肖梦点点头，昏沉的感觉消解了大半，除了身上有些酸疼，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了。

李医生把衣服递给她，肖梦道谢后，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有些凉，刚刚出完汗，让她打了个寒颤。

肖梦想直接出校，但是不背包，回去估计会被念叨好久。

她不得已又回去拿了下包。

走出校门，又是熟悉的脸，站在路灯下，被光笼罩着，却死气沉沉。

完了！

她以为只要自己逃脱循环，就会回到原本的世界，现在不仅没回去，烂摊子还没收拾。

一定是那阿姨告诉她了，小心谨慎了几天，终究还是逃不过。

肖梦走过去，险些被来往的车撞到，还没站定，一记巴掌落在了她脸上。

这一巴掌让肖梦有些混沌的脑子，稍微清明了些。

“你下午报警干什么？我问你你要干什么！”母亲尖锐的声音，穿透性极强，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下脚步。

“谁要跳楼，你跳楼，啊？你在威胁谁，我问你你在威胁谁？”又是两巴掌。

周围的家长上前阻拦，肖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灼烧感愈演愈烈，她不敢想，要是这些天所有巴掌都累积起来，她的脸是不是会肿到隆起来。

“你告诉我，你到底胡说八道什么了，大家评评理，今天下午我听超市的人说完，我都没去上班，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你是不是要跳楼，还先报警，你就是在威胁我。”母亲声泪俱下地控诉，伸手还想继续，被身边的人拦下来。

听到这些话，周围的人嘈杂起来。

“有什么不能跟父母好好商量的，非要搞这么一出”。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还知道威胁父母了”。

“这孩子怎么还报假警，不知道报假警犯法吗”。

“这种小孩，就该打，长长教训”。

“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打孩子，回去关起门来，没人管”。

“就是就是，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打孩子”。

各种各样的话涌到耳边，肖梦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处在巨大浪潮中心，风暴一点也侵袭不到她，站在那里，反正木偶是不会在乎评头论足的。

圈里圈外，两个世界。

“今天下午确实有学生要跳楼，不是她。”在一片议论声里，这句话显然又炸起一声惊雷。

“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这件事影响不好，学校不让扩散。”那个人挤过所有人，来到肖梦身边。

肖梦神游的灵魂，一点点回到躯壳，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李医生？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替她解围？

坐在地上哭喊的母亲，也噤了声。

不过一会儿，又开始强词夺理：“那我问她，她问什么不说，我让她解释她怎么不解释，还有，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我问你为什么现在学校不让进了，我在这儿等了一个下午，一个下午！”

李医生想扶她起来，被母亲一把打掉，又想帮解释什么，一点儿也插不上嘴。

身边的人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过谁会拒绝看一个疯子的表演。

母亲越是喊叫，肖梦感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越多，她清楚的知道那是什么。

同情。

这样的场景，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

这样的目光，不知道是多少次，落在她的身上。

无所谓，木偶是看不懂的。

肖梦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从地上站起来的，不知道李医生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散了的，更不知道她是怎么被带回家的。

意思回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肖梦开始复盘，按她的推测，既然已经阻止了陈月的死亡，她就可以避免死亡，确实她没有死。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想从这个世界脱离，还需要别的方式。

要么她根本逃不出这个世界。

肖梦不愿意接受这种情况，虽然在另一个世界，她过着跟现在差不多的生活，但是终究，她不是这里的人。

而且她如果不脱离，原本的肖梦，会去哪里呢。

还是有很多疑问，肖梦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索性不再计较这些。问题可以慢慢解决，但那样的痛苦她可不想感受第三次。

反正关键问题已经解决，她有的时间慢慢耗。

肖梦闭上眼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袋里乱晃，再加上晚上睡了一段时间，实在是没有困意。

她坐起身，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过着没有死亡胁迫的平凡生活。

肖梦打开台灯，从包里拿出那一沓信。

她一封封打开，按照落款时间排好顺序，一封一封的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找线索，肖梦这么想着。

【妈妈打的还疼吗？】

她居然把这事告诉了陈月，肖梦有些惊奇，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除了像晚上这种情况，怎么会把这么丢人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之前的肖梦这么信任陈月吗？

肖梦继续翻看下一张。

【今天看到一只猫，不知道是不是你上次看见的那一只，是只胖橘，不知道谁一直喂它，好胖】

肖梦又想起昨天的那只猫，不是胖橘，黑白花色，瘦巴巴的，说不上可爱。

之前的她，看到的是哪一只呢，现在的她没见过胖橘，那就说声不是吧。

【今天哥哥又给我买了一条浅蓝色的裙子，比之前那条还好看，改天穿给你看】

肖梦看着，嘴角一点点不自觉的上扬，光从文字里，她就能看出陈月是个多么可爱的人。

十几封信看完，肖梦很开心，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跟陈月是朋友，而且是很好的朋友。

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朋友了，每次在她即将有朋友的时候，母亲好像能觉察到，闹一出之后，她就不再可能有朋友。

陈月是不是没看到过母亲那副样子，所以，她们才能继续做朋友。

今天晚上之后，她是不是又变成一个人了。

肖梦对不起，你唯一的朋友，被我搞丢了。

肖梦叹了口气，开始整理，当她把最后一封，也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她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几号。

她又把最后一封信打开，看着上面约定见面的日期，十月十一日。

这是哪一天？

肖梦有些迷茫，这些天她都没在意过时间这个问题，甚至还在为了用习题册记录时间，而洋洋得意。

这个世界又不是没有计量单位，她到底在想什么。

肖梦啧了一声，算了，应该没什么所谓，反正陈月知道今天晚上的事之后，以后也不会跟她有什么关系了。

肖梦有些可惜，但也只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