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梦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靠在树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省人事的。

她一醒来，发现又被关进了身体，坐在教室里。

破风扇吱嘎吱嘎转得烦人，同桌的桌子还跟自己的靠在一起。

肖梦也总算知道了这到底是什么时间。

6月21日，期末考前两天。

肖梦有些庆幸，还好不是自己去考试，她都能想象到一旦自己考的不理想，母亲该有多么歇斯底里。

看这时间应该还有一个多月，沉浸式VR体验，她也乐得自在。

她的生活跟记忆里的一样，除了每天中午，都会去那片树林。

“猜猜我今天带了什么？”还没等肖梦坐下，陈月就兴冲冲地问道。

“苹果？”她配合地问道。

“不对”。

“棒棒糖？”

“还是不对。”陈月的笑愈来愈深，手在包里故作神秘地摸索着。

“香蕉？”

“不对，你为什么总是猜我之前带过的东西，我会这么没有新意吗。”陈月佯装不满地抱怨。

“我笨嘛，”她朝陈月的方向蹭了蹭，好奇地问，“那你到底带了什么”。

“噔噔蹬蹬”，陈月从包里拿出一把粉色的爱心，全部塞到她手里，“牛奶巧克力”。

她看着手里的巧克力，不知道什么心情。

肖梦有关巧克力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

母亲不允许她吃甜食，连过年期间，她也只是被允许吃几颗。

母亲说，吃甜的长蛀牙，她没钱给她看，最后牙就会变得像她爸一样，四十多岁，镶的全是银壳壳，吃饭都费劲。

那时候的肖梦不在乎自己的牙会不会变成银的，毕竟看起来还挺酷的。

她很羡慕同班同学，下课的时候，聚在一起讨论小卖部里今天又有了什么新到的糖。

她也想吃，用爷爷偷偷塞给她的两块钱，买了两颗巧克力。

巧克力很甜，跟她想象中的味道不太一样。

也许是得意忘形，塞在兜里的另一颗和可爱的糖纸，就这么被母亲翻到了。

又是几巴掌，她再也没买过。

“谢谢。”她看了很久突然挤出这两个字。

“还以为你要把它盯穿呢。”陈月说道。

她这才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太久没吃过了”。

陈月像是很满意这个回答，笑着道：“爱心形状的，很漂亮吧，没舍得吃，都给你”。

她放了一颗在嘴里，跟之前吃的有点不太一样，有点苦。

陈月观察着她的表情，慌张地问道：“不会吧，这么难吃，我吃着其他的挺好的啊”。

“好吃的。”她点点头，趁陈月不备，直接塞进她嘴里。

陈月有一瞬间的慌神，好像一直是她在逗这个人，反过来，有点儿奇怪。

“还可以，你刚才一副马上就要哭的表情。”陈月道。

“太久没吃过了。”她又说道。

太久了。

陈月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她带各种东西，有的时候是糖，有的时候是水果，有的时候是自己折的小手工。

不过每天一定有的是一颗巧克力。

期末考结束了，她被关在家里。

跟学校没什么不一样，成堆的练习册，和吱嘎吱嘎的破风扇。

肖梦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走神，有的时候明明不用草稿纸就算出来的数字，她却迟迟下不了笔。

勉强放了一周的假，她拿到了成绩，年级第十。

肖梦有些震惊，她最好不过考到过前五十，这次居然这么高。

她对自己的水平有数，她不过是从县城小地方来的，那里的成绩在这座大城市里，完全不够看。

母亲很高兴，破天荒的要带她出去吃饭。

她跟在母亲身后，听着她对现在物价疯涨的见解，来到一家火锅店。

在靠窗的地方坐下，肖梦突然从玻璃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是陈月！

显然身体也惊讶了一下，肖梦明显感觉到她倒水的手，顿住了。

“看什么呢”，母亲敲了敲面前的盘子，“做什么事情都不认真，你这次也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别嘚瑟，下次考得不行，看我揍不揍你”。

她扭回头，没有搭茬，给母亲倒了杯水。

说了一路的话，也该渴了。

她坐在那里，佯装听母亲说话，但眼睛总是瞟向外面。

肖梦也看到了陈月，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就是她在楼上看到的那个。

陈月为什么会跟他在这里，不会真的跟她想的那样，肖梦不敢往下细想。

看来学校里传闻的是真的，肖梦叹口气，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为什么陈月会答应呢，肖梦摇摇头，这也由不得她不答应，虽然那个男的看上去很瘦，没什么力气的样子，但是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陈月完全不占优势。

肖梦点点头，肯定是这样，陈月是被这个老男人强迫的。

陈月为什么不报警呢，肖梦想不明白，按理说，遇到这种事情，肯定第一时间报警，难道那男的手里有她什么把柄。

照片，或者视频。

而且在同一个学校，也难怪陈月会这么顺从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把柄，那陈月不会是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吧。

肖梦的脑洞越来越大，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情性质就太恶劣了。

没想到学校里，居然还有这么见不得光的事。

服务员的声音打破了肖梦的思绪，她也回过神，站起身，帮着整理凌乱的桌子。

刚要坐下，窗外瞄到的人，出现在了店门口。

她愣了愣，也是这一瞬间，陈月也看向了她。

她赶忙低头，手忙脚乱地往锅里扔东西。

“你这孩子，怎么一天天这么冒冒失失的，都崩到外边了，就不应该带你出来吃饭。”母亲烦躁地抱怨道。

她说着对不起，拿着纸巾小心翼翼地擦，一直默念着不要抬头看，但是眼睛就是不听话。

她抬头，陈月还站在门口，朝她用力挥了挥手。

她的眼睛又赶忙躲闪，狠狠地在干净的桌面上搓了两下。

“怎么老是在看什么”，母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转头问道，“你们认识？你们班的？”

她摇摇头，小声道：“不是”。

“真是跟你爸一个德行，三脚奔不出一个响屁，多余带你出来”，母亲说着又回头打量了两遍，“这小姑娘看着跟你差不多大，身边那男的是他什么人 ”。

她没说话，沉默地把锅里的肉捞到母亲盘子里。

“我跟你说，离这种女的远点儿，看那个谄媚样，指不定跟男人什么关系”，母亲往嘴里秃噜着肉，依然唠叨，“你别让我知道你在学校里处对象，看我打不打死你”。

肖梦无奈地叹口气，她知道陈月跟母亲口中说的一样，但依然很别扭。

肖梦不知道身体在想什么，这顿饭都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番话，她再没怎么看向他们俩。

期末考后的第十天，被通知返校。

肖梦也松了一口气，虽然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在家里看母亲批改习题，她依然胆战心惊。

肖梦本来以为她应该跟自己一样，心情大好，可是明显感觉到，她很紧张。

中午没吃饭，她就走到树林旁，陈月还没有来，她没有坐到平常的地方，躲在楼后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对，肖梦突然意识到，她大概知道她为什么这副样子了。

陈月从远处走过来，她就在那偷看，像个变态，盯着陈月的一举一动。

这个偷偷摸摸地样子，让肖梦感觉，她可能下一秒就要冲出去，然后走两步绊一脚，装作无事发生地尴尬回来。

陈月抬头，好巧不巧地跟偷偷摸摸的她对视了。

跟在火锅店一样，最先看到的一直是陈月地眼睛和她的笑。

肖梦从来不否认陈月的眼睛好看，特别是她笑起来，亮晶晶的，让她一点不怀疑，这个世界的光，是从这双眼睛里透出来的。

那双眼睛可以轻易看穿一切，看透她这个脏东西。

肖梦察觉到，身体居然鬼使神差地就走了出去，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

“你是不是要吓我？”陈月挪了挪，把一半的地方让给她。

她不知所措地抠着手，摇头：“没，没有”。

“那你偷偷摸摸地在干什么？”陈月问道。

空气静默了一瞬，突然，一个深鞠躬：“对不起”。

陈月有些懵，眨巴了几下眼，不解地问道：“对不起？对不起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的手紧紧地扯着衣服下摆，本来有点开线的地方，生生被她抠出一个洞。

“就是，就是我在火锅店没跟你打招呼”，她地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

陈月听到这句话，也是反应了一下，笑出声：“刚才你那副样子，还以为什么大事儿，我看上去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她赶忙摇头：“不是”。

肖梦怅然地抿了抿嘴，本来就是，这么小一件事吗，她只是没看到母亲那副样子而已，

一旦听到，看到，还能说出不是小气的人，这番话吗。

“我以为你当时没看到我呢”，陈月示意她做到身边，“那你有没有看到我那条裙子，好不好看？”

肖梦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好看，淡蓝色很适合你”。

“对吧，我也觉得，我最喜欢那条裙子，平时我都舍不得穿。”陈月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她问道。

“那天是我生日。”陈月回答道。

肖梦皱起眉，生日不在家跟家里人一起过，跟一个男的，在外边过？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她愧疚地说道。

“没事，之前不知道我就原谅你了，不过…”陈月故意卖关子。

“不过什么？”她的心紧了紧。

“不过，明年不要忘记给我准备礼物。”陈月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陈月笑出声：“你真的很不禁逗”。

她挠了挠头，腼腆地笑了笑。

肖梦有些动容，她的身边是不是可以有这么一个人，有些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