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认为孟臻臻是来明鉴阁探物的最佳人选，这一点倒没说错。

明鉴阁位于武林盟总部的东侧，内以琉璃为窗、铜镜为饰，白日折射天光，暗夜映照烛火，象征武林盟对江湖事件的彻查如明镜无尘。证物在此存放，寓意真相永不蒙蔽，裁决如镜映人心。自武林盟设立之时至今为止的江湖事件几乎都可以在这里寻得记录。

孟臻臻自识字起就最喜欢偷跑到这儿来，将那些陈年旧事当作话本子看，对荀鸣的崇拜也由此而来，毕竟近五年明鉴阁内收录的江湖案件多数都由荀鸣经手，不可不谓是江湖劳动模范。

阁外看守并不严密，对孟臻臻的来访也见怪不怪。虽说此处是闲人勿进，但孟臻臻作为武林盟主的女儿总有些许特权，孟齐本人从未明令禁止过孟臻臻的行为，守卫也对此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臻臻强装着自然迈入明鉴阁，余光瞥见守卫不再关注自己便忍不住心虚地左翻右找。此处的卷宗都按着涉事门派分类，魔教的刺客杀人的证物自然也应该分类在魔教的卷宗下。

可孟臻臻上瞧下看，从《赤日教的歼灭》看到《星一教教主杀人名录》再看到《星一教教主杀人名录二》，哪里都找不到关于此次三起杀人事件的记录和本该一同归置在此处的三足金乌令牌。

“奇怪……总不能是放在无天门和长山派的架子上吧。”

无天门和长山派都属于中小体量的门派，在江湖中有些许存在感，但都极少会卷入什么争端。孟臻臻在明鉴阁内几乎要翻了个底朝天，这才堪堪在落灰的角落里找到一册在极其久远的时候长山派的弟子因为口角纠纷怒而当街失手杀人的事件，武林盟和朝廷来使共同侦办，因为被害人只是平民商贩而非江湖人士，最终是以朝廷的判决行事，认为该名长山派弟子是过失杀，允许以铜赎罪。

但只找到这一册记录也就意味着没有这次事件的记录。

孟臻臻泄气地坐在翻找出的卷宗之中，只觉得眼睛被阁中铜饰折射的光亮晃得生疼，微微抬头瞧去，又见自己的身影在铜镜中只是一片虚影。

“明镜啊明镜，你若真能映照人心，那就告诉我心中所想的那件物品究竟在哪里？”

明镜自然不语。

孟臻臻哀叹一声倒地，将手中书册盖在脸上，合上双眼，眼不见为净。

-

孟臻臻在明鉴阁内四处翻找的时候，杜楚正优哉游哉的坐在何翎对面，看他将荀鸣的来信折起。

何翎放起师兄的信，又消化着杜楚刚才的话，好一会儿才面色复杂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利用孟齐那个从未露面的女儿查她爹？”

“你说话也太难听了点，什么利用不利用的。”杜楚露出假笑，“孟小姐想帮仰慕的荀少侠取得令牌，只是可惜东西不在明鉴阁内，恰好好心的我觉得或许东西会在盟主的书房里……”

何翎抢过她的话：“又那么恰好孟小姐发现书房里有密室，密室里有令牌和你想要的东西？”

杜楚用衣袖遮住嘴发出几声做作的笑声：“荀少侠想要令牌，我想要别的东西，孟小姐帮一个是帮，帮两个也是帮。”

何翎白了她一眼，又道：“你怎么知道孟齐会把令牌收到密室里的？”

“用我对他的了解猜的。”杜楚手中把玩着才被何翎折叠整齐的信纸，一面回答，“好不容易查出点蛛丝马迹，正愁没办法到他的密室里探一探，结果就正好出了这些事情，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这才是真正的恰恰好。”

何翎却哼笑一声：“说得那么成竹在胸，到头来还不是靠赌。你就没想过万一那孟小姐没有按照你计划的行事呢？”

“她会的。”杜楚很是笃定，“你知道，我看人还挺准的。”

何翎不置可否，只道：“不过你真的不准备把你的打算告诉我师兄吗？”

杜楚只是微微笑着，慢悠悠展开手里的信纸，上头的字迹极为端正，只简洁写着几个字“取回金乌令牌”。

她审视着，随后慢悠悠道：“嗯……他不是失忆了嘛，告诉他也没用。”

何翎伸出手点点信纸上的字：“但现在显然师兄也在调查这件事，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目前我们在追求共同的真相。”

“那就给他这件事的真相好啦。至于其他的那些……”杜楚双手抱胸，看向何翎，“你们奕锋派出了个荀鸣风光了好些年，这次的风头总要轮到赤刀山庄出了吧？”

何翎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孟齐对师兄而言是极为信赖的长辈，之前你我多少都因为担心他才有意隐瞒，但如今却想让孟臻臻去做大义灭亲的人。你执意不肯告知师兄，是不是也还担心师兄不同意你的谋划？”

“哼，他那活菩萨性子是改不了啦。我可不想花时间在和他争论上。”杜楚翻找出火折子，将荀鸣的信纸点燃，“你现在和我说这个是怎么，后悔了？”

何翎摇摇头，低头看着杜楚：“我只是觉得你会心软。”

杜楚哼笑一声不再说话，沉默着看薄薄的信纸被火光吞噬。火舌即将舔舐到手指时松开手，被捏在手中的纸张一角轻飘飘落下，还未到达地面就化作灰烬，火焰焚烧净燃料也霎时湮灭在空中。

她拍拍手上沾到的少量余灰，又伸了个懒腰：“好了，我猜孟小姐也差不多该翻完明鉴阁了，还得去接应她呢，先走了。”

-

孟臻臻垂头丧气偷溜出门，看见在约定地点等候的杜楚，心下生出几分委屈来：“杜小姐，我没找到，到处都没找到，我都把明鉴阁翻了个遍了……”

杜楚好心倒了杯茶，等孟臻臻捧着茶杯又唉声叹气时才慢慢抛出话题：“若是不在明鉴阁，那会不会在盟主那里？”

“我爹？”

杜楚微微点头：“孟小姐或许有所听闻，此次魔教行事实在太过猖狂，搅乱了武林盛会，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全然没有把武林盟和各门派放在眼里，剿魔事宜不得不提上日程。这几日盟主都要与各门派代表共同商讨，武林盟师出有名，那块令牌作为魔教的罪证之一，想来也该收在盟主手中才妥当。”

“那应该就在我爹的书房里，只是我长大后就没进去过了。”孟臻臻若有所思，“要是我拿走了令牌，不会影响剿魔的事情吧？”

“怎么会。”杜楚笑了笑，“借用一下而已，届时你再还回去，能耽误什么事呢？”

“好、好吧。”

或许是因为即便是为了帮上磊落的荀少侠所行的“善举”，但说到底还是鸡鸣狗盗作为，孟臻臻心中难免发虚，面对唯一的同伙——还是名门出身的杜楚，话语中也不由得显露出依赖：“你……这次也在外面接应我吧？要是我被我爹抓住了，你可要来救我啊。”

“嗯，我会帮你的。”杜楚弯了弯眼睛。